他即是帝国 第26章 迎着未知奔跑（1）

伊芙娜将手枪插回腰间，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她望着前下方余波翻滚的水面，月光在上面被搅成了银屑，斯莱特已经上好了第4支箭，他的眼睛如鹰那样锐利，瞄准滚动的水花直直射了过去。

“这东西也算是摩洛克吗？”她抬手，将这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没看出来？E级，最多。”斯莱特话音刚落，天空就传来几声慌张的乌鸦叫。

他把弓弩收好，折叠后的弩枪和箭袋一样挂在了腰间：“我看过委员会整理的生物图鉴，第173页，学名‘伪鳄颈龙’，还有相关黑白照片，只是模仿摩洛克鱼的发光特性而已。”

“对，我记得这种鱼根本不长这样子，它的头应该很大很尖，然而这头生物的头部和颈部却如蛇一样细长。”伊芙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它出现……”

“它会蜕去旧鳞。”斯莱特伸出一只手，放在了这水边的木围栏上，“每年夏季的雨季到来时，它们的旧鳞就会脱落，也许，我们的仿制品刺激了正在觅食的它，让它误以为同类提前入侵领地。”

他从腰上抽下一支箭，将箭头放在了一块白手帕上，使劲擦了擦，他突然低声笑：“但它和摩洛克可不一样，它扛不住毒素，所以对于它，我们没什么好担忧的。”

伊芙娜将双手别到身后，眼神复杂，中筒靴在地上毫无目的地踢来踢去：“听你这语气，感觉你早就知道了。”

“记得上个月我们刚来到这里吗？那个时候，我们的探测队报告过异常波纹，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时候只有我真正把这件事记在心里，而在今天，我这种行为发挥了作用。”斯莱特突然转身，箭头闪电般指向了她的眉心，然后缓缓下移，指向了她领口：“不知道委员会招募你的目的是什么。”

伊芙娜一下听出了他的语意，她一把拍开箭头，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耳朵：“你又在嘲笑我！我才刚进来没多久啊！”

“好了，先回去吧……”斯莱特望了一眼夜空，伊芙娜悄悄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向后走去了。

“等一下！”稍显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斯莱特回头望去，是金发蓝眼的塞里斯皇子。

“你们……请帮一帮我！我的朋友还在河里。”塞里斯支支吾吾开口。

两个人又走到河边，只看到两个黑色人影在河心岛上疯狂挥手，一边又大喊着：“船！我们的船坏了！”俄语在风中支离破碎。

斯莱特叹了一口气，他低头看向身旁的塞里斯皇子：“我答应你，去她那边吧。”说完，他双手发力，突然把塞里斯抱了起来，塞里斯整个人都愣住了，准确来说是僵住了，他看着自己被放到伊芙娜的长裙边。

“你负责看好他，我很快回来。”斯莱特朝伊芙娜说。

“明白。”伊芙娜伸出纤细的手，在塞里斯的金发上揉了揉。

“委员会该给我发双倍津贴的。”斯莱特走向岸边的船，燕尾服被风托起，像是背后两把利刃，“毕竟现在还要把两个旱鸭子接过来。”

伊芙娜突然开口：“这不能怪他们吧，水的确很深，而且也有能吃人的生物……”

斯莱特挥手打断她的话：“抱怨而已。”

斯莱特来到船边，听着水声，看着岛上若隐若现的两个黑色人影，他心想着：他们应该被吓坏了吧。

斯莱特将腰间的弩枪取下展开，又抽下一根箭上了弦，“每秒80米出速，钨钢箭头。”他回过头，看到伊芙娜站在原地，用一种担忧的目光看着他：“不过担心我的话，可以给我一个祝福吻？”

回答他的是伊芙娜在原地狠狠跺了一下脚，他笑着摇着船桨，小船摇晃着划开水面，载着他融入月色。

岛上，普拉秋斯正用短刀削着一根木棍：“希望刚才那只怪物永远不要上来……”他拼命拿着短刀磨，此刻的他空前有干劲，恨不得将木棍磨得发亮。

“他来救我们了，他救了我们的命！”格里高利一边朝水面挥着手，一边朝他说。

没有悬念，斯莱特很快以一种英雄的姿态将小船靠岸了，他放下船桨，站在船头：“上船了，朋友们，不想喂鱼就动作快一点。”

归程异常沉默，格里高利一直盯着斯莱特后背的弩枪，直到船靠岸，他们来到渴望的陆地上，这才开口：“你知道河里有东西？”

斯莱特头也不回地回答：“知道又怎样？”

“我只是好奇，你们刚才为什么要救我们？”斯莱特说。

“不管怎么讲，”普拉秋斯上前一步，斯莱特的背影在他们面前停住。

“你们救了我们的命，我们在这里说一声，谢谢……”普拉秋斯诚恳地说，斯莱特转过侧脸，“这本来就是应该的，我倒是很佩服你们，你们会夜晚来这里探索。”

塞里斯从伊芙娜身边跑出，他直直扑向了普拉秋斯，在小腹蹭着脑袋：“终于上来了！”

斯莱特来到了伊芙娜身边，朝她使了个眼色，他们都回过头去，背着手走了。

普拉秋斯看着他们即将远去，若有所思：“等等！”他突然喊。

两个人还是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普拉秋斯向前走出几步：“我们决定了！我们要加入委员会！”

格里高利缓缓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

两个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同时回身，黑暗隐藏了斯莱特勾起的嘴角：“欢迎加入蒂尔尼克委员会……今天凌晨，跟我们正式去报到。”

“去哪里？”普拉秋斯问。

“和那天一样，最西的城楼，不过你们不用去顶端了，在楼下我们有专门的人来接你们。”

普拉秋斯咽了口唾沫，他望了望旁边神情复杂的塞里斯皇子：“七岁的孩子也没关系吗？”

“没有问题。”斯莱特缓缓开口，“别跟着我们了，先回去睡觉吧。”他抬头望向天空。

“你们回去吧。”伊芙娜也跟着说，“我们需要精神好的人。”

说完这句话，斯莱特回头牵起她的手，大步离开了。

他们这次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大概是在这件事情犹豫僵持了这么久，突然解决是对他们内心的一种解放。

凌晨五点半的江云镇，天才刚刚亮，一会，格里高利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的冷汗流淌。他看向墙上的钟表，指针刚好指向六点整。

“起来了！”他一把掀开普拉秋斯的被子，“再睡我们可就要错过集合时间了！”

普拉秋斯在床上睁着眼睛看他，原来他早就起床了。

二楼上的木门开合声骤然传来，旅店老板坐在柜台后，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他皱纹里的阴影被昏暗的光线拉得老长。

“咚咚咚”的踩踏声从楼梯上传来。

塞里斯最后一个跌跌撞撞跑下楼梯，他们站在门口正要飞奔出，愣了一会，还是缓缓走到了柜台前。

“老板。”格里高利说。

老板一脸被惊醒的表情：“这么早，怎么了吗？”

“我们要离开了，先告诉你。”格里高利说，“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那……”老板语塞，“祝你们好运。”

三人飞奔出去，老板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突然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街道上已有零星的行人，卖早点的摊贩正支起蒸笼，白雾混着香味飘散在空气中，他们一路小跑，西城楼的轮廓在远处的晨雾中早已清晰，这座高高的方形塔楼在白雾笼罩下仿佛直冲云端。

“看那边！”普拉秋斯突然拽住两人，城楼阴影里站着十几个身影，最前面的两个再熟悉不过，斯莱特的燕尾服外罩着皮质风衣，伊芙娜还是带着那顶白色宽檐帽。

“你们刚好到。”斯莱特早有预料般的开口，然后回头，抬起怀表，金属表链在晨光中晃出一道银弧，“考虑到时间有限，我为你们争取最大的保障，路程可能有些远。”

伊芙娜上前一步，藏青色制服上的铜纽扣擦得锃亮：“给你们发的卡片都带了吗？”

三人忙不迭从口袋掏出烫金证件，普拉秋斯的卡片边缘已经有些卷边，昨晚他翻来覆去看了太多次。

两个人身后就是一辆高大的马车，车子部分是黑色的，窗户处还有灰色的窗帘，前面连接着两匹骏马，也都是黑色的，连接处坐着一个马车夫，头戴着一顶高顶礼帽。

“上车。”斯莱特拉开身后黑色马车的车门，车厢内壁包着深棕色皮革，浓重的鞣制气味扑面而，格里高利第一个爬进去。

伊芙娜居然也进来了，坐在了最左侧的位置。

“别看外面。”伊芙娜在压下格里高利去掀帘子的手，“有些东西新人还不适合知道。”

“他为什么不进来呢？”塞里斯皇子好奇问道。

“进来就挤了一些，他让我负责看护你们……在车上别做其他事情。”伊芙娜缓缓回答。

这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他们真的要去加入这个委员会了，心情是难以言说的。

起初速度很缓慢，有些颠簸，他们的目光在车内像苍蝇一样漫无目的。

马车突然疾驰起来，惯性让塞里斯一头栽进普拉秋斯怀里，透过偶尔掀起的窗帘缝隙，他们看到街道景象正在飞速后退。

普拉秋斯感觉有东西在蹭他的靴子，低头看去，一只八哥正用喙部啄他的靴面，眼睛在昏暗车厢里发着微光。

“别紧张，只是送信的。”伊芙娜伸手从鸟爪上取下一张纸条，扫了一眼，从长裙内掏出一个老式打火机，在窗边点燃，火光照亮了她的嘴角：“看来我们得改道去3号码头了。”

马车在路上疾驰，这几天他们的感想在此刻尽释出来，各种情绪交织揉在一起，外面似乎也有其他的马车声，普拉秋斯心想，他们或许也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此刻他们就像夜晚的萤火虫，即将要飞去未知的黑暗中了。

半小时后，马车终于缓缓停下，伊芙娜左手托着下巴：“可以打开窗户透气了。”

普拉秋斯拉开了帘子，在黑框的玻璃窗面前停下了手，伊芙娜缓缓说道：“把手放在下面，向上推……”

他照做，原来这个玻璃窗的窗轴一侧在正上方，和之前在旅店的那个窗户构造是一样的。

海风裹挟清凉爽快的气息冲进车内，塞里斯皇子第一个跳下车，随即僵在原地。

事情发展到现在，普拉秋斯内心甚至有些不安，他在车内缓缓探头出去。

黑色礁石遍布的海滩上，二十多名穿灰黑色制服的委员会成员正在列队，在他们身后是巨大的码头。

“你们不要乱跑，听我们的指挥就行，我们需要坐船去，跟我来吧。”斯莱特一边迎接伊芙娜，一边面色平静地对他们说。

那是一个规模巨大的码头，他们紧跟在两个人身后，看到那些巨大如工厂的水泥建筑就这么自己身边移过了。

晨雾像浸湿的羊毛毯子般笼罩着这个港口，他们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斯莱特的大步流星，但他们不敢抱怨，显而易见，这和平时的郊游差别可太大了。

“斯莱特，至少告诉我们……”

“嘘。”斯莱特突然驻足，竖起一根手指，雾中传来铁链绞动的声响，还有远处蒸汽机的喘息。“过了这道门，别乱说话。”

普拉秋斯咽了口唾沫，看着面前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大门，那些背着步枪的士兵剪影在灯下如同剪纸，更远处，某种巨型起重机的黑影正在雾中缓缓移动，像沉睡中被惊醒的钢铁怪兽。

他们缓缓走近，斯莱特从风衣里掏出一本黑色的证件，哨兵仔细检查证件后突然立正，靴跟碰撞声惊飞了附近的几只海鸥。

“欢迎来到委员会的血管，孩子们。”斯莱特在前面压低声音，带着三个人穿过大门，刹那间，雾霭仿佛被无形的手掀开，补给港的全貌如重锤般砸在三人视网膜上。

左边码头，三台蒸汽起重机正喷吐黑烟，将印着拉丁字母的木箱吊运到风帆运输船上。右侧干船坞里，一艘装甲巡洋舰的舰体如同正在被剥皮的鲸，上百名工人在钢架上蚂蚁般攀爬。正前方宽敞的主通道上，空气中充斥着一种焦煤、海藻和枪油的混合气味，浓得能在舌头上尝出。

“别看他们。”伊芙娜，脚步放缓，拽着几个人的手转向一条小路，“最近有人专门盯着港口。”

他们踉跄着跟上，眼睛却控制不住地扫视四周，在书里见过的舰炮实物竟如此巨大，更惊人的是远处棚屋里堆积如山的木箱，透过破损的箱板，他分明看见里面黄澄澄的定装炮弹，这和他们想象中的景象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安德烈立刻用眼神回应了他们，加快脚步穿过一片蒸汽弥漫的区域，这里的地面布满铁轨，小型蒸汽机车拖曳着平板车来回穿梭，某节车厢上蒙着防水布，露出某种巨大机械的曲线轮廓。

“那是……”塞里斯指着说道。

“新式鱼雷发射管。”斯莱特头也不回，“装备部研发的。”

雾突然又浓了起来，他们仿佛走进了一幅铅笔素描画，耳朵也跟着逐渐适应了这种港口的交响乐：蒸汽阀门的嘶鸣、锻锤的敲击、还有某处隐约的手风琴声。

地面开始变得潮湿，他们来到了更靠近外海的区域，雾在这里被海风吹散了些，普拉秋斯惊愕地发现面前停泊着一艘修长的三烟囱巡洋舰，是深蓝与白色相间的维多利亚式涂装。

“冒昧问一下，这里确定不是某个军事基地吗？”他脱口而出。

斯莱特只是意味深长地摸了摸手指：“最近委员会和北方做了笔交易，有些危险。”他指向巡洋舰中部，那里有一个黑色大衣的人站立，“看见那个带着礼帽的高瘦男人了吗？那是我们委员会财务部总监的助理兼私人医生，丹尼尔·阿拉贡。”

舰体长约180米，站在面前几乎一眼望不到边，像一只小蚂蚁，前甲板的两门双联装190mm主炮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被几块更大的灰布盖住了，只露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尤其是那炮口45度角挺起来的痕迹。

“欢迎来到‘普尔特德索’号巡洋舰”斯莱特不知何时站在了舰桥下方，他抬手朝他们挥了挥：“你们的新家。”

伊芙娜也正与一名海军制服的中年男子交谈，那人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右脸颊有道延伸至脖子的疤痕，全身是深蓝色的制服，注意到三人的视线，他忽然转头。

“别盯着他看。”斯莱特压低声音，“那是马库斯舰长，脾气不好，请你们忍耐一下……”

汽笛声吞没了他的话，巡洋舰的烟囱突然喷出浓烟，甲板上的水手开始解缆绳，伊芙娜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三份文件和一支黑色钢笔：“签字吧，签完字，我们就要直接去远东总部了。”

普拉秋斯接过钢笔时，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文件抬头用烫金花体写着《管控协议》，最下方已经盖了皮克尔斯夫人的火漆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