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是帝国 第86章 神谷俊（1）

风沿着高速路呼啸而过，路两侧的樱花早已凋零，几乎剩下光秃的枝桠在车窗外飞速倒退，偶尔闪过一盏孤零零的路灯，在挡风玻璃上投下转瞬即逝的苍白光影。

神谷俊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边缘，感受夜风的凉意。

黑色丰田轿车在高速路上平稳行驶，引擎低沉的轰鸣声也被风声掩盖大半。

车灯照亮前方蜿蜒的道路，零星的路灯像是漂浮在黑暗中的萤火，4月18日的夜晚，空气里仍带着一丝凉意，但比起福州潮湿的海风，这里的温度反而让他感到一丝熟悉。

他微微侧头，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照片，妹妹神谷惠子穿着一身素白和服，笑容温婉。

婚礼应该就在下个月了吧……他脑海里浮现出惠子最后一次写信时的字迹，工整却透着紧张。

她总是这样，明明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姑娘了，却还是会在信里小心翼翼地问他：“哥哥，你会回来吗？”

当然会。

在轮船上待了8天，他终于来到了大阪，一想到不久后就能去京都看自己的妹妹的婚礼了，他嘴角微微扬起。

不知道惠子那边过得还好吗。

下一秒，他目光落回后视镜。

一辆黑色敞篷汽车在他后方约60米处，车灯没有开远光，但那种诡异的平稳跟车方式让他后颈一凉。

他细细观察了一下，那辆车没有超车的意思，也没有减速，只是保持着一种精确的距离，像一条蛰伏的蛇。

不，不是错觉。

他盯着后视镜的瞬间，那辆敞篷车突然鸣笛了。

不是普通喇叭声，而是短促、尖锐的三连响，紧接着，车前灯忽明忽暗地闪烁了两下，显然是某种信号。

糟了，要出事了。

他内心不安地想，猛地转头看向另一侧后视镜，不知何时，另一辆一模一样的黑敞篷车已经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距离他的车尾不过30米。

这两辆一模一样的车让他想到了一种可能：蒂尔尼克的人？

大脑飞速运转，但现实没给他思考的时间，下一秒，两辆敞篷车骤然加速，引擎咆哮着撕破夜的寂静。

该死！他们怎么会在日本？他猛地踩下油门，引擎发出低吼，车速瞬间飙升，但对方显然更快，其中一辆敞篷车的副驾驶座上，一个黑影站了起来。

一挺VZ.52轻机枪冷冷地架在了车框上。

前方是一个转弯，神谷几乎是在本能驱使下猛打方向盘，轮胎在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剧烈倾斜，几乎要失控。

“砰砰砰！”

子弹撕裂空气，打在他车尾的保险杠上，火星迸溅。

接着在第二辆车的第二挺机枪也开火了，子弹如雨倾泻而来，后车窗玻璃“哗啦”一声炸裂，碎片飞溅进车内，划破了他的袖口。

他们不是要警告……是要灭口。

神谷咬紧牙关向左一拐，车身几乎横甩出去，轮胎在路面上擦出刺耳的尖啸，子弹追着他的轨迹扫射，打在路旁的护栏上，火花四溅。

因为在福州他泄露出去的情报？还是因为是蒋昭玄世子的朋友？

来不及细想，因为前方是一条狭窄的岔路，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枪声短暂地停歇了一秒，但很快，引擎的轰鸣再次逼近。

绝望的窒息笼罩着这辆车，根本甩不掉后方追来的人，他呼吸急促，额角渗出汗珠。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焦灼的气味，像某种濒临死亡的兽类在嘶鸣，在他轿车与被追猎的孤狼无异。

狭窄的岔路上汽车疯狂颠簸，底盘刮擦路面的声响尖锐得让人牙酸。

两辆黑色敞篷车好像一孪生的死神，车灯划破黑暗，引擎的咆哮如同地狱犬的吠叫，死死咬住他的车尾。

他能闻到后座传来的硝烟味，那是碎裂的后窗玻璃混着子弹擦过车身的灼热气息。

风从破窗灌入，吹得他额前的头发凌乱地拍打在脸上，视线模糊了。

他右手下意识地摸向副驾驶座下方，那里藏着他的左轮手枪，枪柄那质感透过掌心传来，却无法驱散心脏狂跳带来的战栗。

6发子弹，对抗两挺轻机枪，这不是战斗，更像是自杀。

又一梭子弹打在车尾左侧，金属扭曲的声音伴随着火花迸溅，车身猛地向右侧打滑。

神谷俊猛打方向盘，车头险险擦过路边的水泥墩，石屑飞溅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蛛网般的裂痕。

他已经能看到敞篷车里黑影的轮廓，机枪的枪口在夜色中吞吐着火舌。

他们不要俘虏，只要尸体。

这个认知像冰锥刺入他的脊椎。

岔路前方突然出现一片稀疏的树林，树木的黑影如同巨人的剪影，在车灯下飞速逼近。

神谷俊猛地踩下油门，引擎发出濒临报废的嘶吼，车速表的指针疯狂跳动，他必须找到机会甩开身后的两辆车，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左轮手枪被他拽了出来，沉甸甸地握在左手。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照片，妹妹惠子穿着素白和服的笑脸在晃动的光影中若隐若现。

下个月就是她的婚礼，他答应过要回去的。

不能死在这里，不能让惠子收到的是一具被打成筛子的尸体……

他低吼一声，不是愤怒，而是将所有的恐惧和不甘都压进胸腔，转化为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

前方出现一个急弯，弯道外侧是陡峭的土坡，坡下隐约能听到水流声，很明显，这是个陷阱，对方显然熟悉地形，一步步将他逼向绝境。

敞篷车的车灯在身后形成巨大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死死钉在前方的路面上。

两辆车一左一右钳形攻势，机枪子弹不断击穿车身，仪表盘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砰！”

一颗子弹穿透驾驶座旁的车门，擦着他右肩飞过，灼热的气流划破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鲜血浸透了衬衫，黏腻的感觉让他更加烦躁。

他猛地踩下刹车，同时向右打方向盘，车身在路面上划出一道剧烈的弧线，来了个紧急漂移。

这是个险招，用车身作为盾牌，试图甩开侧面的攻击。

敞篷车的司机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突然减速转向，但两辆车反应极快，立刻调整方向，枪手换弹，枪口再次对准了他。

没时间庆幸，趁这个间隙，车冲向土坡，车轮在松软的泥土上打滑，车身剧烈颠簸，几乎要侧翻，他能听到身后敞篷车重新启动的声音，引擎声越来越近。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淹没他的心脏。

车速在土坡上急剧下降，身后的死亡却在飞速逼近，敞篷车上已经重新架起了机枪。

他的目光扫过副驾驶座下方，除了那把左轮手枪还有一个长条形的包裹，用深蓝色的布仔细包裹着，边角露出古朴的木质纹理。

那是一把武士刀，成年生日那天他得到的，一直带在身边，却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用到它。

不是用来砍杀敌人，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不愿轻易触碰的力量。

“法咒……”他低声呢喃。

这个词在他脑海里盘旋，他真正感受到这个禁忌的重量，居然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认为自己从未真正掌握过那种力量，只在之前偶尔觉醒过一次，而且非常短暂，力量难以控制。

子弹穿透后挡风玻璃，打在驾驶座靠背上，木屑飞溅，神谷俊猛地向前俯身，躲过致命一击。

车身因为连续的攻击而开始冒烟，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速度越来越慢。

就是现在！

死亡的气息已经贴到了后颈，敞篷车的车头几乎要撞上他的车尾，事已至此，他不能犹豫了。

左手猛地伸向副驾驶座下方，握住了那包裹着武士刀的布包，刀柄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带着古老和冰冷的力量。

他将所有的意念集中在心脏深处，那里仿佛有一个沉睡的深渊，他在心中默念着那个从未宣之于口的名字，属于他的血脉咒之一。

“影岚……”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

难以言喻的力量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不是向外的毁灭，而是向内的凝聚，他感觉到周围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风声、枪声、引擎声都变得缓慢而模糊，像是老旧电影的慢镜头，身体周围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光晕，范围很小，在他身体周围不到半米。

这是“影岚”，不是让时间变慢，而是在自身周围创造一个时间流速减缓的精神领域，同时极大地强化自身的反应速度和身体强度。

领域很小，无法影响远处的敌人，但足以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常人无法想象的动作。

他本就不属于常人。

他的身体周围空气扭曲，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黑色雾气流水般缠绕而上，形成一道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屏障。

就是现在！

他猛地推开车门，纵身一跃。

在常人眼中，这几乎等同于自杀，以此刻的车速，任何正常人类跳车都会在瞬间被惯性撕碎。

力量包裹着他，让他的身体在高速移动中减速，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稳稳落向地面。

失控的汽车狠狠撞上前方，金属扭曲的巨响震彻夜空，火花四溅，黑烟滚滚而起。

两辆黑色敞篷车猛地向左方向急刹，轮胎在地面上擦出刺耳的尖啸，神谷俊看到上面那两挺轻机枪被他们如同扔垃圾般扔到地面，应该是他们子弹也打完了。

车门同时打开，除了司机外的6名黑衣人迅速下车，手里端着汤姆逊冲锋枪。

神谷俊单膝跪地，缓缓起身。

他的武士刀出鞘，刀锋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直指面前的敌人，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眼神异常冰冷锐利。

6发子弹……一把刀……他心中默念，缓缓吐出口浊气，刀尖斜指地面，声音低沉：“你们是谁？”

他低声念着：“对不起，惠子，对不起，昭玄君……”

神谷俊的武士刀微微颤动，不是恐惧，更像是愤怒，他的呼吸平缓，但心跳依旧像是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6个黑衣人没有立刻开枪，而是保持着距离，冲锋枪的枪口稳稳指向他，像6条毒蛇昂首吐信。

“我再问一句，你们是谁？”神谷的声音低沉，带着刀锋般的锐利。

黑衣人还是没有回答，其中一人缓缓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欣赏一场好戏。

“神谷俊，福州领事馆书记官，南京大学法学部毕业，剑道六段。”他慢条斯理地念着，像是在读一份档案，“还有一个身份，‘影岚’的继承者。”

神谷咬着牙：“你们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们是‘月影’。”他冷冷道。

神谷的大脑飞速运转：“月影组织？你们是那个极端组织？南方活动频繁……绑架、炸弹袭击……但为什么盯上我？”

黑衣人微笑：“看来你在福州也不是一无所获。”

“你们想要什么？”他直接问道。

“我们想要的东西很简单。”黑衣人向前迈了一步，冲锋枪的枪口纹丝不动，“你的力量。”

神谷冷笑：“你们大费周章，不惜机枪追杀我，就为了这个？”

“不，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件事。”黑衣人盯着他的眼睛，“当然就是你是否真的掌握了‘影岚’和其他法咒。”

“你们看到了。”神谷说，“现在可以滚了。”

黑衣人没有动怒，反而笑了：“神谷俊，你妹妹叫神谷惠子，对吧？”

神谷的刀锋猛地一震，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敢动她一下……”

“我们当然不会。”黑衣人摇头，“我们不是你所处公司那种野蛮人。”

“那你们想干什么？”神谷问。

“合作。”

神谷几乎要笑出声：“用子弹逼停我，然后谈合作？那你们可真特殊。”

“测试是必要的。”黑衣人耸肩，“毕竟，如果你没有掌握，或者没有用出来，那在今天晚上死的就只是一个普通书记官。”

神谷的刀横在身前，他在思考：他们在试探我……他们想要我的力量，但不是为了杀我，而是拉拢？

“所以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他冷冷说。

“加入我们。”黑衣人直视他的眼睛，“‘月影’需要像你这样的人。”

神谷沉默了一瞬，随即冷笑：“凭什么？”

“就凭我们。”黑衣人淡淡说，“你以为蒂尔尼克公司为什么能在远东横行？因为他们有枪、有战舰、有钱、有势……我们有比他们更古老的东西。”

神谷的眉头微微皱起：“难道你们在奉国南方搞的那些破事，就是为了这个？”

“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黑衣人淡淡道，“我们不是恐怖分子，我们只是激进一点的改革者。”

黑衣人突然换了语气，声音低沉，“你真的甘心吗？”

“什么？”神谷说。

“甘心一辈子当个书记官？甘心被那种公司踩在脚下？甘心看着你的国家被西方人一点点蚕食？”

神谷的呼吸微微一滞。

“你拥有‘影岚’这样的法咒力量，却只能躲躲藏藏，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敢告诉。”黑衣人继续道，“你明明可以改变什么的，却选择沉默。”

理智告诉神谷：他们在尝试激怒他。

“你想杀死我们吗？”黑衣人突然笑了，“我从你眼里看到了杀意。”

神谷没有回答。

“你最好想清楚。”黑衣人抬起汤姆逊冲锋枪，“我们之间的距离，足够在你的刀刺过来前把你打成筛子。”

他说得对……我现在冲上去，必死无疑。神谷瞳孔颤抖。

“下个月你妹妹就要结婚了，对吧？”黑衣人轻声道，“你不想让她在婚礼上收到一具冰冷的尸体吧？”

他并不是怕死，他就算现在被打成筛子也没有任何怨言。

可这样他对不起他的妹妹，他们还没见上一面呢，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黑衣人上前一步：“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那你们是什么？”

“这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啊……”

这时传来引擎的轰鸣。

第三辆黑色敞篷车驶来，停在不远处，车上坐着三个人，一个黑衣人当司机，另外两人端着冲锋枪，后排座位空着，像特意为他准备。

“上车吧。”黑衣人收起枪，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到地方后我们可以好好谈谈，速度要快一点，否则，更多人会来到这，包括警察，我相信政府不想过多报道这些。”

他垂下刀锋：“你们若敢动我妹妹……”

黑衣人微笑退后，神谷深吸一口气，迈步向那辆车走去：“最好不要耽误我太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