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是帝国 第10章 皇子殿下（6）

“今天已经是什么时候了呢？”

“3月1日。”塞里斯这么说的时候，还眺望着远方的树林。

和他想的没错。

“那么这是公元历法吗？”普拉秋斯突然问。

“什么？”塞里斯用更加不解的眼神盯着他，“什么历法？”

普拉秋斯没回答。

塞里斯闭眼沉思了一下，回答道：“我不记得有这个什么历法，我只知道，现在是布鲁提克纪元七年了。”

天色一刹那就变成了一片阴暗，像融化的紫水晶铺匀了满天，云雾几乎浸染着尖顶。

这里的狂风暴雨到来了，外面变得一片模糊。

塞里斯连忙带着两人跑回城堡，穿过了厨房后门，烤面包的香气混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扑面而来，厨娘玛尔法正用长柄勺搅动着一口大铁锅。

“殿下又来了？”她头也不抬地说。

“当然。”塞里斯挺着腰，“蘑菇汤？”

“今天的蘑菇汤里可没放您讨厌的香菜。”玛尔法厨娘说。

“那还有多久才能煮好？”塞里斯接着问道。

“你放心，很快的……”厨娘话音未落，塞里斯自顾自说道：“我想我有些饿了，能不能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玛尔法厨娘歪着头看他们，愣了几秒。

“当然可以。”她说完，就把那个大勺子从满是汤汁的铁锅中提了出来，香气扑鼻的热汤在勺子里滚着热气，她的鼻子凑上前去，细细闻了一下。

塞里斯回过头，朝他们做了一个点头的动作，然后踮脚从他身旁的橱柜里拿出一块面包，在现场掰成了三份分给两人。

普拉秋斯刚刚接过面包，只听到房间另一处的走廊传来了几声狂乱的俄语咒骂声和“咚咚咚”的皮鞋声。

卡德罗夫突然从后门探出脑袋，头发湿湿的，脸上也都是水的痕迹。

厨房这里面很忙，仆人们分工干活，没有人理会他，他缓缓从门外走进来，一只手又把门给关上了，另一只手正把一个沾满泥土的物件抱在怀里。

卡德罗夫喘着粗气来到了塞里斯面前，朝旁边的厨娘问了一声：“蘑菇汤怎么样了？”

“几乎完美，要不要尝尝？”玛尔法厨娘侧过身，手里握着一个盛满热汤的锅勺。

“不用了，谢谢……你们先让开。”卡德罗夫让塞里斯几个人走到一边去，自己把怀里这个圆圆的东西用力放在了案板上。

“谁会知道外面会突然下起暴雨？”卡德罗夫回过头，几乎是后背贴在桌子上，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滴，“你们穿的衣服怎么感觉有些不一样？”

塞里斯不敢说自己被淋湿的事实，他之前急匆匆把他们拉回城堡后，又带着他们来到自己的更衣室，在巨大的衣柜里勉强找到两件合身的衣服，准确来说，是贴合身形的白衣黑裤，以及一件领子更大，几乎像翅膀一样的黑燕尾服，让他们换上了。自己也换了一件新的黑色袍子，袖口比较大，看起来宽宽的。

这还让普拉秋斯想到之前看过的《哈利·波特》里面穿着的魔法衣。

来这里前，塞里斯朝那个帮自己换衣服的女仆说：“千万不要跟别人说，你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见，如果你敢说出去，你可以想想是什么样的后果。”

想到这里，其实他内心还是比较羞愧的。

管家把这个裹满泥土的东西放在木案板上时，普拉秋斯才真正去看清，是个足有头颅大小的土豆，表皮也是坑洼不平，还挂着几根须根，正上方刚好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对了，你们想知道这个是什么吗？”管家抖了抖衣服上的水。

三个人没有说话，都只是摇了摇头，厨娘把铁勺放下，凑了过来，只是看了两秒，就笑着说：“该不会是土豆吧？太像了，只是太大了。”

“农场那边发现的。”管家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们说这个大土豆在田里会自己移动，鬼才相信……”

厨娘立即打趣道：“不相信的话，您怎么给自己抱回来了？”

卡德罗夫管家无话可说。

塞里斯听到这东西居然会在田间跑，立刻凑上去，踮起脚，勉强能看到。

他心里暗自念着不够，在一旁顺势搬来了一个小板凳，跨了上去，他的鼻尖几乎贴到这个沾满黑泥的土豆表面。普拉秋斯注意到土豆上有道奇怪的凹痕……像张模糊的人脸轮廓。

“不如切开看看？现在这只不过是一个裹着黑泥的圆球。”旁边一位女仆抱着一捆芹菜走过。

“她说的有道理，殿下，请你让开，就让我把它切开吧。”卡德罗夫管家说。

“真的吗？”塞里斯望着他的眼睛。

“当然。”塞里斯走下板凳，卡德罗夫管家就又走了上去：“我需要一把刀。”

一旁的厨娘头也不看他，递过来一把尖尖的菜刀，卡德罗夫一把握住刀柄，先在上面微微刮蹭了一下，蹭下了一层乌黑的泥巴：“好，今天我就来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厨娘又回过头，甚至朝他翻了个白眼：“别把这里弄脏，谢谢。”

两个人也没有见过这黑色的东西，只是和塞里斯一样，凑的很近。

当卡德罗夫管家拿着尖刀准备要划开它的表皮，当他们想凑近观察时，那道凹痕突然蠕动起来。

“嗬！”这个土豆突然发出了类似打嗝的声音，上方的表面的泥土几秒内簌簌落下。那张“脸”彻底舒展开来：没有眉毛，但是有着类似额头的横向的皱纹，下面的凹陷处睁开双豆大的眼睛，裂缝般的嘴一开一合。

他们都被吓了一跳，好几个人发出了尖叫声，差点让场面混乱起来，卡德罗夫管家将刀一把放下，张开双臂，示意其他人不要慌张。

“饿啊……”这个土豆居然缓缓开口说话？

玛尔法的长勺“咣当”掉进了滚烫的锅里，管家突然感觉面前的视线有些模糊扭曲，他从板凳上下来，双手不知道在比划什么，倒退两步撞翻了一筐洋葱。只有塞里斯愣了几秒后兴奋地拍起手：“它会说话！”

“等一下！”普拉秋斯忍不住喊道，但还是看着塞里斯一把跳上了板凳。

土豆转动着眼珠，目光就这么定格在塞里斯脸上：“水……”它声音像风吹过空瓶口的呜咽，多么新奇，多么诡异。

“我听清楚了，帮我去接水。”塞里斯皇子回头大声喊道。

只是现场的人都面面相觑，在原地不敢动弹。

格里高利壮着胆子，来到巨大的水桶边，舀了一瓢清澈的水，慢慢走了过去。

塞里斯接过水瓢，就这么倒了上去，当水滴落在土豆表面时，那些坑洼的表皮几乎是肉眼可见舒展开来，甚至泛出光泽。这个巨大的土豆一脸满足地叹了口气，嘴巴咧到不可思议的宽度：“谢谢你……小子。”

貌似这个土豆没有恶意？普拉秋斯眼珠子转了一圈，也跟着大胆走过去，蹲下来，平视着他：“你是什么东西？”

“东西？”土豆的眉毛滑稽地拧成一团，“你们说的土豆。”它突然打了个喷嚏，“我没有名字。”

塞里斯用手指戳了戳土豆的表皮，只是感觉硬硬鼓鼓的：“什么？”

“我藏在田里的……萝卜……芜菁里面。”这个土豆的眼睛开始滴溜溜乱转，“我很讨厌要啃我的老鼠们，不过他们啃不动的。”

这个土豆说完话，整个大厨房突然安静得只剩汤锅冒泡和柴火烧裂发出的噼啪声响。玛尔法默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管家则不停擦拭着单片眼镜，窗帘被人拉开，那外面已经只是在连绵不断的大雨的声响，室内的烛光将土豆的影子映到了墙上，那团扭曲的阴影在墙面上微微颤动，这是有生命的。

“所以，”格里高利舔了一下嘴唇，“你是个会说话的土豆？”

土豆在案板上翻了白眼：“不然呢？会跳舞的黄瓜？”

塞里斯突然把整个土豆抱起来转了个圈，突然吓得它尖叫出声：“放我下来！头晕！”小皇子却咯咯笑着把它举到头顶，面朝着窗外：“看！说出你的家在哪吧？”

“别闹了，别闹了。”土豆嚷嚷着。

“叫你什么好呢，不能一直喊你土豆吧，不如……道格拉斯，对，你现在起有了名，你叫道格拉斯。”塞里斯皇子说。

“嗯？凭什么？”土豆一脸要抗议的表情，“这么敷衍？”

然而，塞里斯可不管他说什么，这个土豆在他手里可以说毫无反抗之力，拿在手里才知道，这个土豆没有手和脚，只是长张脸，会说话。

塞里斯递给了普拉秋斯：“摸一下嘛。”

普拉秋斯有些难堪接过土豆，感受到它在手心那种微微的颤抖。这团其貌不扬的根茎作物在他掌心沉甸甸的，周围空气里散发着一泥土的腥甜，手心有一种某种说不清的温暖。他这个时候想起生物学课本上说的：马铃薯的芽眼都是潜在的生长点。

“我们养它吧！”塞里斯双眼放光，“可以放在冬季花园里！而且它不会咬人。”

管家刚要反对，道格拉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表皮就浮现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热……太热了……”它的眼睛开始失去焦距般了，双眼无神，耷拉着。

玛尔法突然推开众人，把土豆拿了过去，浸入一盆凉水中，道格拉斯立刻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

“其实我应该到外面淋雨才对。”土豆在木盆子里闭着眼睛说道。

当塞里斯抱着裹在湿毛巾里的土豆跑向二楼的早餐厅，太阳早已高挂起。塞里斯在两个人前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偶尔把怀中的土豆高举起来展示给普拉秋斯他们，这令他们又新奇又哭笑不得。

“我们现在要养个会说话的土豆了？”

普拉秋斯望着前方塞里斯蹦蹦跳跳的背影，小皇子的金发像盏摇晃的灯。

“它说它之前藏在田里。”普拉秋斯轻声说，“现在，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对一些东西提起警惕了，不觉得吗？土豆会说话……”

“这里那些不可思议的生物啊，谁知道呢？我们不想伤害别的，但愿这些不要伤害我们，我们来自另一个世界……”格里高利暗暗说道。

进到一个小房间里，只见塞里斯把道格拉斯安顿在一个铺满苔藓的陶盆，又倒了一杯热牛奶在旁边。“吃午餐了。”小皇子认真地说，甚至还想上前亲亲这个土豆的表皮，只是他觉得有些脏，连忙打消这个念头。

道格拉斯在陶盆里已经半闭着眼睛，闻言嘟囔了句什么，听起来像“臭小鬼”，然后他们观察到，它的呼吸渐渐平稳，表皮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们很快壮起了胆子，用手去轻轻抚摸它，这像个真正的生命体了。

“你以后就叫做道格拉斯了。”塞里斯很兴奋摸着盆里的它，虽然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

一个下午过去了，塞里斯一直待在这个房间看着他的土豆，他们又回到了三楼的房间，塞里斯也跟了进来。

趴在窗边，享受着凉爽的夜风送来远方的气息，混合着松脂和草香，塞里斯在窗前突然愣住，随后又很是兴奋地指着夜空中的一颗亮星：“看，是天狼星。”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他的声音带着困意，“外祖父说，迷路时就找它。”

普拉秋斯看着那颗星星发着蓝光，在异世界的夜空里，与记忆中家乡所见的一般无二，明亮得近乎残忍。

他意识到，在土豆会说话的世界里，和自己那个世界唯一一样的，大概就是满天的亮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