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野是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中恢复意识的。
仿佛从一个漫长而黑暗的深渊底部艰难上浮,首先回归的不是视觉,而是触觉和听觉。他感觉到身下是粗糙但熟悉的土炕草席,身上盖着带着阳光味道的粗布棉被。窗外传来隐约的鸡鸣犬吠,还有王婶低低的、带着哽咽的祈祷声。
是……回家了?在地主家那个属于他的、堆放杂物的小偏房里?
他尝试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像坠了铅块。全身无处不痛,尤其是胸口和头颅,像是被重锤砸过,又像是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盘踞在经脉深处,时不时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但这种痛楚中,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暖流,在他几乎枯竭的丹田和受损的经脉中缓缓游走,如同寒冬里的一缕火苗,顽强地维系着生机。
是《源灵诀》……还有山神令残留的力量……
昏迷期间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崩塌的祭坛、爆炸的魔能之心、山灵残影的煌煌金光、血魔那充满怨恨的咆哮、沈渊先生撞碑的决绝……以及最后,石翎大哥背着他,在黑暗中踉跄前行的宽厚脊背……
他还活着。他们成功了……至少,暂时阻止了那场灾难。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淹没了他,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那场发生在山腹深处的邪恶仪式,那些超越常人理解的力量碰撞,已经在他年轻的生命中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他终于积蓄起一丝力气,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王婶趴在炕边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脸上写满了憔悴。表叔林大山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低着头,身影佝偻,虽然身上的那些诡异黑色印记似乎淡了些,但整个人依旧笼罩在一层难以驱散的惊惧和虚弱中。
看到亲人安在,暮野心中稍安。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轻微的声响却立刻惊动了浅眠的王婶。
“暮野!你醒了?!”王婶猛地抬起头,看到睁开眼的暮野,顿时喜极而泣,扑到炕边,颤抖着手抚摸他的额头,“老天爷保佑!你可算醒了!你都昏迷了七天七夜了!”
七天七夜……暮野心中一凛。这么久?
林大山也闻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充满了后怕和无力。
“石翎大哥呢?”暮野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锣。
“石翎他受了伤,在自家养着呢,不过没你严重,能走能动。多亏了他把你从山里背出来……”王婶抹着眼泪,端来温水,小心地喂给暮野,“你是不知道,当时把你抬回来的时候,你浑身冰凉,就剩一口气了,村里郎中都摇头……都说你挺不过来了……可你这孩子,命硬……”
暮野小口喝着水,滋润着如同火烧的喉咙,心中对石翎的感激无以言表。他知道,若不是石翎拼死相救,他早已葬身在那片邪恶的废墟之下。
在王氏的悉心照料下,暮野的身体开始极其缓慢地恢复。他能下地走动了,但异常虚弱,走几步就会气喘吁吁,脸色苍白。更让他感到困扰的是,他发现自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感官似乎变得更加敏锐。即使在夜里,他也能看清屋内细微的灰尘飞舞;能听到隔壁主屋地主一家压低的谈话声;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极其淡薄的、属于山中那邪异气息的“味道”,尽管那味道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让他本能地感到心悸。
而且,他开始做噩梦。
几乎每晚,只要一闭上眼,他就会坠入光怪陆离、充满血腥与恐怖的梦境。有时是祭坛崩塌、血湖翻涌的场景重现;有时是无数扭曲的、没有面孔的黑影在追逐他;有时,他会听到一个充满诱惑又无比邪恶的低语,在梦境深处呼唤他的名字,许诺给他力量,让他沉沦……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他都浑身冷汗,心脏狂跳,需要很久才能平复。他不敢告诉王婶,怕她担心,只能独自承受这份梦魇的折磨。他隐约感觉到,这不仅仅是心理创伤,很可能与侵入他体内的那丝血魔邪气,以及过度动用山神之力带来的负荷有关。
就在暮野艰难恢复的同时,平静的小山村也开始笼罩上一层不安的阴霾。
起初是村东头老光棍李老四家的狗,在一天夜里莫名死了,死状极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液,浑身干瘪,但脖子上却没有明显的伤口。村民只当是山里的野兽所为,虽然议论纷纷,但并未太过深究。
接着,是村西边靠山住的赵寡妇家。她家的鸡圈一夜之间死了十几只鸡,同样是被吸干了血,而且鸡圈周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类似小孩脚印却又带着粘液的痕迹,空气中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赵寡妇吓得魂不附体,跑到村长家哭诉,说是山魈鬼怪作祟。
谣言开始像瘟疫一样在村里蔓延。有人说半夜听到山里有女人的哭声;有人说看到后山坟地有鬼火飘荡;还有人说,曾经进山失踪的王老五,前几天夜里好像回来过,在自家门口转悠,脸色青白,叫他不应,一转眼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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