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牙行,走出西市,夏含章才颤声开口:“五百两……太多了。”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青罗低声道,“阿章,见到你三哥后,千万别露了身份。咱们现在还不知道,京里到底是谁非要置他们于死地。”
夏含章眼圈红了,握紧双拳,咬牙恨道:“难道真的要斩草除根吗?”
青罗没回答。
她想起那三拨伏击,想起瘦高个死前的话,想起玉佩上那个“东”字。
有人不想让她们到凉州。
有人想杀夏家兄弟。
这两件事,恐怕是同一桩阴谋。
接下来的两日,青罗开始大张旗鼓地搞起了买卖。
她先在西市租下一处铺面——不大,但位置好,正对市集入口。
付了半年租金,又雇了两个本地伙计,一个叫阿福,一个叫阿贵,都是老实本分人。
然后去拜访了凉州几家大货栈。
第一家昌隆货栈的掌柜姓马,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听说青罗从徐州来,起初态度冷淡。
“江南货?凉州天干物燥,绸缎易脆,茶叶易霉,不好卖。”马掌柜摇头。
青罗不急着辩驳,先让夏含章奉上一匹苏绣——这是她从徐州带来的样品,绯红底子,金线绣着缠枝莲,在西北粗犷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精致。
“马掌柜请看。”青罗展开绣品,“这料子,用的是湖州特产的软缎,加了蚕丝,比寻常绸缎耐燥。绣工是苏州绣娘一针一线绣的,放在京城,一匹值五十两。”
马掌柜伸手摸了摸,眼神变了:“是好东西。但凉州人穿不起这么贵的。”
“不是卖给凉州百姓的。”青罗笑道,“马掌柜,凉州卫驻军三千,军官家眷少说也有百户。往西,肃州、瓜州、沙州,哪处没有官署?这些人家,缺的不是钱,是体面。”
她顿了顿:“再说了,马上入冬了,江南的丝绵被、锦缎袄,可比羊皮轻便暖和。若是再配上临安的龙井、苏州的糕点——这年礼,送上官、送同僚,是不是比送羊腿有面子?”
马掌柜沉吟良久,终于点头:“罗少爷说得在理。这样,你先发一批货来,我试试水。”
“第一批货三日后到。”青罗早有准备,“十匹软缎,五十斤龙井,二十盒苏式糕点,还有一百斤驱寒的姜茶——这是样品,若卖得好,后头还有。”
谈完生意,青罗又看似随意地问:“马掌柜,凉州卫的谢指挥使,为人如何?”
马掌柜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谢大人是好人,就是太耿直。这些年为了护着些老部下,没少跟京里来的监军闹矛盾。这次为了几个流放犯,更是……”
他没说完,但意思到了。
青罗心中有数了。
接下来的两天,她又拜访了另外三家货栈,谈成两桩生意。
每到一处,都不忘打听谢长庚和流放犯的事。得到的消息大同小异:谢长庚在拖延,但压力很大;京里催得紧,可能拖不过这个月。
第三天傍晚,青罗收到陈延年的回信——是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的。
信是用暗语写的,意思是:“货已发,十日后到。京中风声紧,永王查罗,韩告之有人暗中干扰查探。西北事,慎之再慎。钱陆已抵京,暂安。陈。”
青罗烧掉信,看着纸灰在烛火中蜷曲。
永王在查,有人在干扰。是那个暗中守护的人吗?
钱小心和陆勇到京城了。
而西北这边……时间不多了。
十月廿六,辰时初刻,西城门外。
青罗和夏含章扮作送粮伙计,穿着粗布短打,脸上还抹了把灰。
吴爷派来的人是个独眼汉子,叫老刀,赶着辆破板车,车上堆着麻袋。
“上去。”老刀话不多。
两人爬上板车,缩在麻袋后面。老刀扬鞭,板车吱呀呀往西去。
出了城,路越来越荒。黄土裸露,草木稀疏,远处能看见连绵的秃山。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营地——木栅栏围着,里头有几排土坯房,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凿石声。
这就是石场。
老刀在栅栏外停下,跟守门的兵卒说了几句,塞过去一小锭银子。兵卒摆摆手,放他们进去。
“记着,”老刀低声道,“一炷香。我在外面等,时间到了不出来,我就走。”
“明白。”
老刀领着她们往最里面一排土房走。路上看见不少犯人,个个衣衫褴褛,手脚戴着镣铐,在监工鞭子下搬运石块。
夏含章咬着唇,指甲掐进手心。
走到最角落一间土房,老刀停下:“就这儿。”
屋里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光。墙角草堆上坐着个人,背对着门,正在补一件破衣裳。听见动静,那人回过头——
十**岁上下,瘦得脱形,但眉眼间还能看出昔日的英气。最显眼的是左颊一道疤,从眼角划到下颌。
夏含章呼吸一滞——是三堂兄夏淮南。虽然变了模样,但她认得出来。
“送粮的。”老刀说了句,退到门外守着。
青罗上前,放下肩上背的小布袋:“夏……夏大哥,这是家里托人捎的。”
她故意说得含糊。
夏淮南抬头看她,眼中先是疑惑,随即变成警惕:“家里?我哪还有家。”
“有的。”青罗蹲下身,从布袋里取出几个馒头,还有一小包肉干,“吃吧,还热着。”
夏淮南没接,盯着她:“你们是谁?”
青罗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受人之托,来看你们。托付的人说……说你有个妹妹,今年该十五了。”
夏淮南浑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