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反腐 第207章 榕树暗影

震耳欲聋的音响仿佛要将屋顶掀翻，炫目的激光灯切割着弥漫着烟酒气味的空气。

叶晓晓退场时，那看似随意投向观众席的惊鸿一瞥，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中陈小皮紧绷的神经。

那眼神，太复杂了。没有预想中被突然找到的惊慌，也没有久别重逢应有的哪怕一丝喜悦，甚至没有明显的排斥。那深褐色的瞳仁里，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慌乱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哀戚，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微弱的期待？仿佛溺水之人看到远方飘来的一根稻草，明知希望渺茫，却仍忍不住用尽最后力气去渴望。

这眼神与陈小皮记忆中那个明媚张扬的少女判若两人。直觉像警报器一样在他脑中尖啸：叶晓晓不对劲，她很危险，或者说，她正处于危险中。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挤压出更多的疑虑。陈小皮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能长时间注视，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任何过度的关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威士忌的辛辣滑过喉咙，却无法压下心底升起的寒意。他佯装欣赏舞台上的下一个热场节目，眼角的余光却像最忠实的哨兵，一刻也未离开叶晓晓消失的那个后台入口。

大脑飞速运转。如何尽快接近叶晓晓？必须创造一个看似偶然、不引人注目的机会。

他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整个大厅。喧闹的人群，殷勤的服务生，眼神警惕、分散在各处的安保人员……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大厅侧门出口的指示牌上。一个绿色的、发着微光的小人标志，旁边清晰地标注着“卫生间”的箭头。

就是那里！

一个清晰的逻辑链条瞬间在他脑中形成：刚刚结束高强度表演，体力消耗巨大，补充水分是必然。喝了水，加上神经可能同样紧绷，去卫生间的可能性极高。舞台后台或许有专用卫生间，但这种娱乐城的后台通常拥挤混乱，演员使用外面公共卫生间的情况也很常见。

这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前路。机会稍纵即逝，必须立刻行动。

他放下酒杯，对邻座一位正高谈阔论的陌生胖子敷衍地点点头，仿佛是不胜酒力需要透气，姿态松弛地站起身，朝着侧门走去。步伐看似从容，但每一步都刻意加快了频率，肌肉在外衣下微微紧绷。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宴会的喧嚣被瞬间隔绝了一半，走廊里相对安静，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他循着指示牌，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区域。

越靠近，心跳得越快。并非出于恐惧，而是一种临近真相的紧张感。他深吸一口气，调整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内急的宾客。

拐过弯，卫生间门口的景象映入眼帘。女厕外果然排着一条不算长的队伍，多是宴席上的女客和几个妆容浓艳、疑似娱乐城的姑娘。而就在队伍中段，那个穿着亮片演出服的身影，像磁石一样吸住了他的目光——叶晓晓。她微微低着头，侧脸在走廊顶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苍白脆弱。

几乎在陈小皮看到她的同时，叶晓晓仿佛心有灵犀，猛地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再次于空中碰撞。

这一次，距离更近，光线也更清晰。陈小皮看得分明，她那双向来灵动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哀怨与忧伤，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千言万语似乎都凝结在那双眼睛里，欲说还休，却被一道无形的、坚固的枷锁牢牢封住。她的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抿得更紧，迅速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注视。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汇，短暂得如同幻觉，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递出同一个信息：她有话要说，但不能说。

陈小皮的心猛地一沉。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判断了。但他不能停下，不能有任何异常举动。他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目不斜视地走进了男厕所。

男厕所里瓷砖冰冷，尿骚味刺鼻。他站在小便池前，却根本没有解手的意思，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外面走廊的交谈声、脚步声、冲水声……他努力分辨着属于叶晓晓的动静。时间似乎过得格外缓慢。他假装冲了水，走到洗手台前，慢条斯理地洗手，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手指，却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焦灼。

必须制造一个合理的停留借口。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这是个不错的道具。

从卫生间出来，他并不急于离开。他靠在走廊墙壁上，“啪”一声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一丝虚假的镇定。

他的目光看似散漫地扫过周围，最终落在了女厕出口，以及出口正对面那棵装饰在天井里、枝繁叶茂的巨大榕树上。榕树的气根垂落，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怪物的触须，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正好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观察位置。

他踱步到榕树下，倚靠着粗壮的树干，继续吞云吐雾。这个位置，既能清晰地看到女厕出口，又不那么显眼，仿佛只是一个烟瘾犯了、找个僻静角落过瘾的客人。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被拉长。烟灰一点点累积，终于，叶晓晓的身影出现了。她从女厕走出来，脚步似乎有些虚浮。她几乎是立刻就看到榕树下的陈小皮，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接着，她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她抬起手，用手背轻轻蹭了一下鼻尖，随即发出一声轻微的咳嗽。然后，她从随身带着的那个小巧的亮片手包里，拿出了一团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用过的卫生纸。

她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找垃圾桶。果然，在天井角落，靠近榕树根部的地方，放着一个不锈钢垃圾桶。她朝着垃圾桶走去，动作自然，仿佛只是要丢弃垃圾。

然而，就在她抬手欲扔的瞬间，她的手腕似乎“无意”地一松，那团卫生纸并没有落入桶内，而是轻飘飘地掉在了垃圾桶外侧，距离陈小皮所在的位置，不过两三步远。

叶晓晓的脸上掠过一丝“懊恼”，她看了看那团纸，又看了看自己刚刚涂了唇膏的手（陈小皮注意到她的唇色比表演时更鲜亮了一些），最终像是嫌脏或者赶时间，并没有弯腰去捡，而是径直转身，快步走向走廊另一头，那里似乎有工作人员在引导演员们上车离开。自始至终，她没有再看陈小皮第二眼。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真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但陈小皮的心脏却在这一刻狂跳起来。太刻意了！那声咳嗽是信号，那掉落的纸团，就是目标！

他强压住立刻冲上去的冲动。指间的香烟还剩一小截，他耐心地吸完最后一口，直到看着叶晓晓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女孩上了一辆等候的中巴车。

中巴车缓缓驶离。周围暂时没有其他人。

时机到了。

陈小皮将烟蒂在鞋底用力碾灭，动作从容不迫。他像是也要去扔垃圾，信步走到垃圾桶旁。他先是将熄灭的烟头准确弹进桶内，然后，目光才“自然而然”地落到脚边那团白色的卫生纸上。

他脸上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仿佛在抱怨谁这么没公德心。接着，他像是出于文明习惯，弯腰下去，准备捡起纸团扔进垃圾桶。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那团柔软纸巾的刹那，动作陡然变化！原本随意的手指迅速合拢，精准地将纸团紧紧攥在手心，整个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

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假装看了下时间，用这个动作完美地掩盖了右手握拳藏匿纸团的细微不自然。

纸团入手，带着一丝微弱的、女性化妆品的香气，还有一种……类似唇膏的滑腻感。

东西到手！陈小皮心中一定，不再停留，转身沿着原路返回宴会大厅。他的步伐依旧稳健，甚至比来时更显轻松，只有紧握的左手手心渗出的细汗，暴露着他内心的波澜壮阔。

重新融入喧嚣刺耳的大厅，仿佛从一场寂静的谍战片场回到了浮华的现实。他脸上挂起无可挑剔的、略带酒意的微笑，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回到自己的座位。落座时，他借着整理西装下摆的动作，巧妙地将紧握的左手伸进裤兜，松开了那团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的卫生纸。它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兜底。

现在，它安全了。

宴席正进行到**，劝酒声、划拳声、谄媚的笑声不绝于耳。陈小皮偶尔举起酒杯应付一下邻座的敬酒，或者夹一筷子早已冷掉的菜肴，味同嚼蜡。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裤兜里那个小小的、柔软的物体上。它像一块烧红的炭，烫着他的大腿，也烫着他的神经。

那里面是什么？纸条？用什么东西写的？为什么用这种方式传递？叶晓晓到底遇到了什么？无数的疑问像沸腾的气泡，在他脑海中翻滚。他必须尽快查看，但绝不能在这里。大厅里人多眼杂，任何一个细微的异常表情都可能被有心人捕捉到。

他需要一个绝对私密、安全的空间。

耐心，再忍耐一会儿。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加剧了他心头的焦灼。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他等待的机会来了。同桌有人起身上厕所，席间暂时出现了一个空档。陈小皮立刻顺势站起身，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喝多了点”的无奈笑容。对方会意地大笑，催促他快去快回。

离开喧闹的餐桌，陈小皮径直走向大厅另一侧的洗手间。这个洗手间距离宴会核心区较远，相对安静。他推开隔间的门，反手锁死。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头顶一盏昏黄的吸顶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他背靠着冰冷的隔间门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团卫生纸。

纸巾因为被紧紧攥过，已经有些皱巴巴，上面还沾着他手心的汗渍。他动作极其轻柔地，用指尖一点点将它展开，生怕用力过猛会损坏上面的信息。

纸巾完全铺展在他的掌心。上面没有预想中的笔迹，而是……几个用某种鲜红色油膏状物质印上去的字母。那红色极其刺眼，在米白色的纸巾上，如同凝固的鲜血。

SoS！

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

陈小皮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窒。尽管早有预感，但亲眼证实这是求救信号，还是让一股寒意猛然袭卷全身！叶晓晓果然身处险境！她用这种方式，冒着极大的风险向他求救！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几个字母。用的是……唇膏？他想起叶晓晓扔纸团前，似乎整理过嘴唇。是了，只有唇膏这种常见、不易被怀疑的物品，才能在她被严密监控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留下信息。

紧接着，他的视线落在了纸巾的角落。那里印着一行小字，是这家娱乐城的标志和名称——“冰火娱乐城”。

冰火娱乐城……SoS……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叶晓晓不是来这里表演的嘉宾那么简单，她很可能是被迫困在了这座娱乐城里！这座外表光鲜、歌舞升平的魔窟，里面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黑暗？逼得她只能用如此隐晦、如此危险的方式向外传递信息？

巨大的愤怒和担忧瞬间攫住了陈小皮。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情绪化的时候。必须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如何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