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那场差点暴露却又意外带来视角转换的危机后,芙宁娜似乎沉静了许多。
她不再明显地抗拒课程,甚至对那副禁锢她的手镯也显出一种近乎漠然的接受。
只是那双向来灵动的异色瞳里,偶尔会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更深沉的疲惫。
课程进入了新的阶段——深度演绎《轻涟》。
专业的录音棚内,一切准备就绪。芙宁娜站在麦克风前,戴着监听耳机,面前是厚重的隔音玻璃,后方调音台前坐着严阵以待的录音师和制作人。
顾清辞依旧坐在控制室角落的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监考官。
前奏响起,空灵而带着淡淡的忧伤,如同月光下泛起微波的湖面。
芙宁娜开口。
她的声音依旧无可挑剔。
气息稳定,音准精准,技巧娴熟,甚至比之前更加圆润通透。每一个转音,每一个气声的处理,都彰显着那五百年沉淀下的深厚功底。
录音师和制作人眼中流露出赞赏。
然而,顾清辞的眉头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
不对。
芙宁娜的演唱,完美得像一件精雕细琢的工艺品,却唯独缺少了灵魂。
她的声音里,听不到歌词中应有的那种挣扎、宽恕与释然的情感流动。
尤其是唱到那几句——
“啊,若是我能复归水中...”
“请宽恕我们的过错吧,母亲……”
她的声音会出现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滞,那种微妙的不协调感,仿佛一个最精密的齿轮突然卡进了一粒沙子。
一遍,两遍,三遍……
无论重来多少次,总是卡在相似的地方。
那种情感上的隔阂,无法用任何技巧弥补。
“停。”
顾清辞透过对讲系统,声音冷静地传来,
“芙宁娜,你的情感不对。这句歌词需要的是破碎感之后的祈求与解脱,不是你现在这种……浮于表面的吟唱。”
芙宁娜摘下耳机,隔着玻璃看向顾清辞,异色瞳里带着一丝真实的困惑和烦躁。
“嘛……本神明觉得唱得并无问题。”
她试图维持镇定,但语气里泄露了一丝不满,
“这歌词……本身就有些莫名其妙。‘宽恕罪行’?何来的罪行?神明何须宽恕?”
她无法理解。
在她五百年的扮演中,“水神”是公正、戏剧、偶尔任性却绝无“罪行”可言的存在。
这句歌词触及了她认知的盲区,甚至让她隐隐感到一种被冒犯的不适。
顾清辞看着她理直气壮反驳的样子,眼神微冷。
(又来了。)
(逃避课程的借口?还是……连最基本的共情都做不到?)
她习惯了芙宁娜各种花样百出的“逃课”理由,此刻下意识地将这归为又一次的消极抵抗。
“歌词的内涵需要你去理解和共鸣,而不是质疑。”
顾清辞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是工作,芙宁娜。收起你那些无谓的‘神明’论调,我需要的是符合歌曲意境的演绎。”
(无谓的论调?)
芙宁娜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看着顾清辞那副公事公办、仿佛在看一个不敬业员工的表情,一股委屈和怒气涌了上来。
“你以为我在找借口?”
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敢置信,“你觉得本神明连一首歌都唱不好吗?!”
“如果你的‘唱好’只是停留在技巧层面,那远远不够。”
顾清辞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目光锐利地透过玻璃直视着她,
“我要的是能打动人心、能承载‘信仰’的声音!而你现在的状态,连最基本的歌词都无法理解!”
“是这歌词本身就有问题!”
芙宁娜也恼了,她最讨厌被人如此质疑,尤其是被顾清辞,
“什么宽恕罪行……荒谬!本神明行事,何须向凡人祈求宽恕!”
两人隔着厚重的隔音玻璃,目光在空中交锋,互不相让。
录音棚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录音师和制作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僵持了片刻,顾清辞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那股因芙宁娜“不专业”而生的愠怒。
她重新坐回座位,语气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看来你今天状态不佳。休息半小时,自己好好理解歌词。半小时后,我希望听到不一样的演绎。”
说完,她不再看芙宁娜,低头翻看起手中的文件。
芙宁娜站在原地,看着顾清辞那副拒绝沟通、完全将自己置于“管理者”位置的模样,胸口堵得发慌。
一种被误解、被轻视的酸涩感弥漫开来。
她不再争辩,默默地转身,走出了录音棚。
走廊里空无一人。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异色瞳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受伤。
(她根本就不信我……)
(在她眼里,我永远只是个需要被管教、连歌词都理解不了的麻烦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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