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司契，人间路 第81章 陌生的剧痛

这念头刚冒出来，心里那“丢下北忘不管”的想法还没转完，一股从没尝过的、撕心裂肺的疼，猛地从她胸口最深处炸开！

这疼来得没半点征兆，找不到源头，也不是外面受了伤，倒像是从她这副非生非死的身子骨最根本的地方钻出来的。

疼得厉害，扎得深，比她过去不知多少年里受过的任何伤都难受，不管是规矩反噬还是力气冲击都比不上。

这不是皮肉疼，也不是经脉伤，是直接冲着某种更玄乎、更根本的、连着她现在这样“存在”的无形绳子去的，像有只看不见的手，要硬生生把这绳子扯断，让她彻底变成“没有”。

她向来稳得像万古青山、静得像千年寒冰的身子，竟猛地抖了一下。那保持了不知多少年、仿佛已经和时间冻在一起的安稳样子，头一回被这从里头来的莫名力量打破了。

原本好好蹲着的姿势差点撑不住，肩膀不自觉地耸起来，一只素白如玉的手，像是不听使唤了，带着近乎本能的反应，猛地抬起来死死按在自己心口。

指尖隔着那层薄薄却干净的衣料，能清楚“感觉”到下面……空荡荡的。

没有血肉心脏咚咚跳，没有温热血流哗哗涌，只有一片永远死寂的冰凉，像摸着埋在地底深处的寒玉。

可那撕扯般的、真真切切的疼却甩不脱，还在不停地扩散、震荡，像无形的破坏波纹，一圈圈荡开，冲撞着她那本该空空荡荡、冷冷淡淡的神魂根本。

她不自觉地低下头，清冷的目光垂下来，定定看着自己紧紧按在心口的那只素手。

手指细长，苍白得没半点血色，和她身上别处没什么两样，这会儿却因为用力，指节微微发白。

这动作，不是她平时那种经过脑子精密推算、掂量利弊后的行为，倒像是从更深、更老的本能里钻出来的，是对那莫名剧痛最直接、压不住的反应。

她盯着这只手，那张冰雕般完美无瑕、千年不变的脸上，头一次，浮起一丝极细微的、几乎定住的……茫然。

这茫然不是怕疼，是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反应”。

为什么？

心里急转，神识像网一样瞬间罩住自己，里里外外查了个遍。

这剧烈反应的源头，竟追不到。

不是中毒，不是中咒，也不是内息走岔入了魔，更不是神魂被外头什么伤了。

在她对自己这副身子和灵体状态的全面感知和仔细推演里，竟找不到一丁点能引起这种剧痛的体内毛病或外面干扰。

这疼，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从虚无里蹦出来，没根没基，没因没果，完全违背了她知道、她遵循的所有规矩和道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转回地上那气息微弱、像快灭的灯芯似的北忘。

他的性命之火，已经晃荡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掉。

在她那特别的感知里，代表他性命根本和魂灵之光的白芒，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剩下最后一丝比头发还细的牵连，像挂在万丈悬崖上的蜘蛛丝，勉强拽着这破败身子没彻底散架，归于永远的死寂。

而那莫名的、撕扯般的疼，还在继续。

这疼起来的时候，正好和她心里得出“丢下北忘”结论的那一刻，完全重合。

是……有什么不知道的牵连？

她试着在这两者之间找出清楚的因果。

“丢下北忘”，是照着他眼下所有状况——性命迹象、五脏状况、经脉样子、根本消散的快慢——仔细推演后最好的处理法子，绝不该引起任何身子不适或神魂动摇。

尤其不该是她这种超脱了寻常生死、情绪、甚至部分因果束缚的存在，会有这么剧烈、这么管不住的反应。

可是，胸口深处炸开、还不停扩散的撕裂疼，真真切切，不由她不信。

她“看”着北忘那张焦黑破烂、认不出原样的脸，那紧闭着、仿佛载满了无尽苦累的双眼，那微弱到几乎停了、每一次都像最后告别的呼吸。

同时，她又清楚“感觉”着自己那空荡荡心口传来的、莫名的、不停歇的剧痛。

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在这一刻，在她空落落的心里，怪异地缠到一块儿，互相撞。

脑子深处，那平时像星辰轨迹般精准的推演算计，这会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转，无数念头生灭，想找出这异常反应真正的源头、背后藏着的作用、还有它可能意味着什么。

无数种可能瞬间冒出来，又因为不合基本规矩被飞快否定。

原本清楚的脑子开始乱，严密的思路频频断掉。认不出这疼。说不清它为什么来。搞不懂它存在的意思。

这突然冒出来的疼，这不受控制的身上反应，这偏偏在“放弃”念头起来之后爆发的剧烈动静……

所有这些，都远远超出了她已有的认知，成了一个扎眼的、彻底不正常的变数。

她保持着那只手死死按在心口的姿势，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了，一动不动地蹲在北忘身边。

素白的身影在这片死寂弥漫、焦黑遍地的废墟上，不再只是超然物外的象征，更像一尊突然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塞满了不该有的、深刻痛苦的玉像，那痛苦和她漠然的本性冲撞得厉害。

空茫茫的眼睛，依旧映着北忘将死的模样，可是在那双眼睛的最深处，那万古不变、冰封一切的漠然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因为这搞不懂、分析不了的剧痛，在悄悄生出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裂缝。

那裂缝细得像头发丝，却仿佛预示着某道坚不可摧的墙壁，开始了最初的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