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司契，人间路 第69章 默契初显

北忘胸口剧烈起伏，握刀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从额角流下，浸湿了衣领。

他死死盯着前方气定神闲、仿佛掌控一切的天机子，以及那悬浮转动、引动阵法运转的诡异罗盘。

过去曾见识过与精于卜算者交手的片段在脑中飞快闪过，那种每一步都被算准、每一招都被料中的憋闷感，他绝不想再尝。

他心知，若继续照自己惯常的路数打下去，无论招式多么巧妙，真气如何催动，最终都只会像落入网中的鸟儿，越挣扎缠得越紧，直到力气用尽被擒。

唯一的指望，唯一的生路，就在身旁始终静立、仿佛与这场厮杀全无关系的南灵身上。

她不受推演，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此局最大的扰乱。

念头急转之间，北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气，将周身仅存的、尚未被阵法完全压制的真气，毫不保留地逼出体外，尽数灌入一直扣在左手中的三张暗红色符纸。

那符纸上，朱砂画就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散发出极不稳定、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的危险气息。

与此同时，他竟完全放弃了自身防护，将空门彻底露在天机子眼前。

右手中的长刀也不再格挡那依旧从刁钻角度袭来的零星铜钱，而是随着他一声大喝，刀尖引动那三张灼热欲燃的符纸，化作三道赤红色的流光，不再攻向天机子本身，而是不顾一切地、猛地轰向地面上那缓缓旋转的八卦虚影的几个紧要方位——震位、离位、兑位！

“南灵，指引我！”他吼声如雷，在空旷的山道上炸开，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

那三张灌注了他残余真气的“烈焰符”，如同三块烧红的烙铁，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在了八卦阵图的关窍之上！

“轰！轰！轰！”

接连三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灼热的气浪伴着凶猛的冲击力猛地向四周扩散，地面剧震，泥土翻飞，那原本稳固运行的八卦虚影，光芒骤然一阵混乱，如同平静的池水被投入大石，激起剧烈的波纹。

阵法运转出现了刹那的停顿，那压在北忘身上的沉重力道，也随之微微一轻。

这完全是以命相搏、不计后果的打法！

为了制造这片刻的混乱，北忘几乎耗尽了真气，更是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若南灵未能抓住这转眼即逝的机会，或者天机子另有手段，他立刻便有丧命之危。

天机子显然也没料到北忘竟会如此悍勇决绝，不惜自损根基也要强行撼动阵法。

阵法关窍受创，气机反冲之下，他身形微微一晃，拨动罗盘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与他心神相连的推演计算中，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若非他灵觉敏锐几乎无法察觉的错乱与空白——

那是由于阵法受损、自身气机波动，以及北忘这完全超出他之前所有预料的行径，共同造成的推算偏差。

一直静立如同局外人的南灵，在那爆破声响起的刹那，她那双空洞的眸子骤然凝聚，不再是之前的茫然，而是精准地“看”向了天机子身前那方罗盘，以及他周身因阵法波动而略显混乱的无形气机丝线。

北忘那不顾一切的攻击，像是一块丢进精密机括里的石子，虽然没能毁掉机括，却让它发出了刺耳的杂音，并出现了细微的卡滞。

而这卡滞之处，便是天机子那看似完美无缺的算计中，因意外而产生的、唯一的薄弱所在。

南灵动了。

她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其余三指微屈，结成一道简单却古拙的指诀。

没有耀眼的光华，没有磅礴的气势，只有一道凝练至极、近乎透明的冰冷阴气，自她指尖悄无声息地射出。

这道阴气细如牛毛，速度却快得肉眼难辨，它并非射向天机子的身体，也不是射向那悬浮的罗盘，而是精准无比地，直刺向那因阵法受创、天机子心神微扰而在他庞大推算脉络中短暂出现的那个“错漏之处”！

那一点，并非实物，而是存在于气机流转、因果勾连的虚无层面，是谬误的所在。

寻常攻击，哪怕是再强的力道冲击，若不能触及这因果信息的层面，也无法对其产生任何作用。

但这道来自南灵的阴气，似乎截然不同。

它仿佛本身就带着某种“化归虚无”的规则，直接穿透了现实的阻隔，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地命中了那无形的“错漏之处”。

“啵——”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泡破裂的异响，在天机子的识海中响起。

那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心神层面的感应。

天机子浑身猛地一颤，如遭重击！

他感觉自己那原本精密运转的推演思绪，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根冰针刺入了核心，整个推算脉络剧烈地动荡了一下，无数正在演算的可能性丝线齐齐崩断、消散！

他与罗盘、与阵法的联系，出现了刹那的中断！

“什么？！”他失声惊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骇然的神色。

他猛地低头，看向手中的罗盘，只见那原本稳定悬浮的罗盘，此刻竟光芒骤暗，指针如同醉汉般胡乱摇摆起来，再也无法锁定任何目标。

脚下那巨大的八卦虚影，也随着他与罗盘联系的瞬间中断，而剧烈闪烁了几下，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溃散！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那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缓缓放下手指的南灵。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看似微弱的一击，并非力量层面的较量，而是某种…更根本的、直接针对他“推算”行为本身的…扰乱与否定！

北忘虽然不明内情，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天机子那瞬间的失态与阵法的异常波动。

他心中一震，知道南灵果然抓住了他拼死创造的机会，并且真的对这天机子造成了实实在在的影响！

他强行提起一口真气，压下因真气耗尽而涌上的虚弱，手中长刀再次握紧，警惕地注视着天机子的下一步动作。

山风吹过，卷起爆炸后的烟气与尘土，场中的气氛，因这突然的变故，再次变得诡秘而紧张。

天机子那原本稳操胜券的姿态，第一次出现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