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一紧,像是有把钝刀在往里拧。
弹片卡在肋骨之间,动了一下。
我没倒。左手压住伤处,右手撑着墙。呼吸往下压,一、二、三、四……每分钟六次,和当年在边境潜伏时一样。疼是真实的,但不能让它牵着走。
胎心监护仪的声音还在响。
嘀——嘀——嘀——
不是刚才那种平稳节奏了。现在是长鸣,一声拖得很长,像警报拉到了极限。
头顶的星图转得更快。蓝光从门缝里渗出来,铺满天花板,线条细得像针尖划出来的。形状没变,还是那个右肩上的胎记模样。
系统进度条跳到5%。
赵卫国坐在长椅上,血已经流到地上一小滩。他的手抬起来,又指向产房门。
“你们以为……她是你们的孩子?”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睁眼看他。
他嘴角翘着,眼睛浑浊,可那股劲儿还在——算计的劲儿。十年前他能让我全队覆灭,十年后他还想改结局。
我不说话。往前走了一步。
脚落地的时候,地面裂了道缝。灰白色水泥炸开一点,露出下面黑线一样的痕迹,像是某种电路板纹路。
我把匕首抽出来。
不是腰间的战术刀,是插在他胸口那把。十年前我在雪地里用过的老伙计。刀柄沾着他血,也沾着我的旧血。
我把它拔出来,反手插进自己脚边的地缝里。
刀身没入一半。
嗡——
空气抖了一下。
星图旋转慢了半拍。
系统界面闪回来。
【现实锚点建立】
字是灰底白字,老式终端那种,一闪一闪的。
我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战场重建系统不是外来的。它来自我真正在过的日子——那些巡逻路线、爆破参数、心跳频率比对表。它不讲虚的,只认实打实的数据。
我站直身子。
“她不是钥匙。”我说,“她是女儿。”
话出口那一刻,进度条跳到8%。
赵卫国的手抖了一下。不是抽搐,是愣住了。
他大概没听过这种回答。在他的账本里,所有人都是工具,所有关系都能换算成控制节点。
可陈雪出生那天,我摸着她的小手,她说“爸爸”。
周婉宁在手术台醒来第一句,问的是“孩子怎么样”。
这些事没法编码,也没法复制。
我盯着他。
“你没资格看她出生。”
说完这句,我踏前一步。
影子盖住他全身。
他坐着不动,可我能感觉到,连接断了。
星图不再乱转,恢复顺时针匀速。
同步率升到9%。
走廊灯光稳定下来。墙面重影消失,时间感重新接上。我的心跳还在被胎儿带着走,但肌肉不再抽搐。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更清醒。
右手解开背包,拿出战术绷带。缠上右臂大动脉位置,收紧两圈。血流慢了,冲击减轻。这是特种兵抗审讯的老办法,靠神经控制撑过去。
然后我开口:“周婉宁。”
没回头。
“周婉宁。”
第二声。
“周婉宁。”
第三声。
她应了。声音不大,但稳。
“我在。”
我们都没动。她靠墙站着,右肩衣服烧出一个洞,血慢慢渗出来。我和她的伤口在同一位置,都在右侧,离心脏不远。
可我们现在不是受害者。
是守门人。
只要我们还站在这儿,门就不会开。
赵卫国喉咙里咕噜了一声。
他想笑,可笑不出来。血堵住了气管。
他手指又抬起来,这次不是指产房,是指我。
我看着他。
“十年前你让我成了植物人。”
我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楚。
“十年后,我站在这里,等我的孩子出生。”
说完这句话,系统进度条猛地一跳。
99%。
赵卫国瞳孔缩了一下。
他的嘴张开,像是要说什么。
可发不出声。
身体僵住,血停了流动。眼皮开始合拢。
但他嘴角还挂着那点笑。
没完全散。
我知道他在等什么。
他在赌最后一刻——赌新生儿第一声哭会撕裂现实,赌我们撑不到那个时候。
我低头看他。
蛇形戒指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匕首插在地上,纹丝不动。
我的腿在抖。右腿肌肉萎缩的老毛病加上刚才强行发力,已经开始发酸。但我不能坐。
也不能倒。
产房里的长鸣声持续着。
监测仪没有恢复正常节律。
说明分娩还没结束。
孩子还没出来。
我伸手摸向胸口。弹片的位置变了,正对着心脏方向。再移一点,就会刺穿主动脉。
疼得厉害。
但我还能站。
周婉宁也没倒下。她靠着墙,呼吸均匀。虽然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在。
就像雪山那次,冰锥扎进她背里,她都没叫一声。
现在也是。
我们在等。
等那一声哭。
只要她哭出来,仪式就完成了。
系统不会告诉我下一步怎么做,但它从来没骗过我。每一次签到,每一次回溯,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数据。
包括我现在站在这里。
包括这把插在地上的匕首。
包括赵卫国闭上的眼睛。
他死了。
尸体没倒,还坐在长椅上,手垂在膝盖边。血不再流,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最后那个笑。
我不看他。
只盯着产房门缝。
里面蓝光忽明忽暗。
监测仪的声音突然变了。
不再是长鸣。
而是短促的一声:嘀!
接着是空白。
两秒。
三秒。
然后——
哇——
婴儿的哭声响了。
第一声。
尖锐,有力,穿透力极强。
我胸口猛地一震。
弹片向外退了半寸。
系统弹出新提示:
【传承任务完成】
进度条归零,下一秒又涨到100%。
星图从天花板脱落,像纸片一样飘下来,落在赵卫国身上。
他的西装开始分解,一块块变成灰烬。
蛇形戒指炸成粉末。
尸体缓缓后仰,倒在长椅上。
我没动。
周婉宁也没动。
我们只听着那哭声。
一声接一声。
越来越响。
我的匕首还在地上插着。
刀柄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