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焰与暖阳 第21章 夜晚

铃声在教学楼里悠长回荡，窗外的夜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只有教室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亮如白昼，照亮了一张张埋在书本里的年轻脸庞。高一的学业压力渐显，尤其是理科科目，知识点难度陡然提升，晚自习成了同学们查漏补缺、攻克难题的黄金时间。

吴天豪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捏着一支黑色水笔，正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一道数学压轴题。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专注而锐利，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均匀而连贯，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书桌上的习题册已经翻到了中间部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解题步骤，偶尔有几道题打了红色的勾，旁边标注着简洁的易错点分析——这是他的习惯，每攻克一道难题，都会总结方法；遇到错题，便精准标记问题核心。

“豪哥，江湖救急！”一个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戴徐昊拿着自己的数学练习册，一脸苦大仇深地凑了过来，“这道函数单调性的题，我看答案都看懵了，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吴天豪演算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戴徐昊。少年脸上还带着一丝懊恼，额前的碎发被手抓得有些凌乱，练习册上画满了杂乱的辅助线，显然是卡了很久。换作以前，吴天豪大概率会淡淡丢下一句“自己想”，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尤其是运动会上的并肩作战，他对这个热情得有些“烦人”的同桌，心里的抵触已经淡了许多。

他没有立刻答应，只是伸手接过戴徐昊的练习册，目光落在那道题上。题目是关于复合函数的单调性判断，涉及定义域、导数应用和参数讨论，确实是近期的难点。吴天豪的目光快速扫过题目，很快就找到了戴徐昊的问题所在——他忽略了定义域的限制，导致后续导数分析全部出错。

“定义域错了。”吴天豪的声音依旧简洁，指了指练习册上的第一步，“对数函数的真数必须大于0，你没考虑这点，后面的推导都白费。”

戴徐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啊！我怎么把这个忘了！难怪算出来的结果和答案完全不一样！”他凑近了些，语气里满是急切，“那接下来该怎么算？导数部分我也搞不太懂，参数a的范围怎么确定啊？”

吴天豪没有说话，拿起笔在戴徐昊的草稿纸上写下定义域的求解过程，步骤清晰明了，每一步都标注了依据。“先确定定义域x∈(0,1)，再对函数求导，这里要用链式法则。”他一边写一边讲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导数大于0时函数单调递增，小于0时单调递减，结合定义域和参数a的取值范围分类讨论，就能得出结果。”

戴徐昊听得格外认真，眼睛紧紧盯着草稿纸上的步骤，时不时点头，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立刻提问。“这里的链式法则怎么用？我总是搞混复合函数的求导顺序。”“参数a为什么要分两种情况啊？”

吴天豪耐心地一一解答，没有丝毫不耐烦。他讲解的方式很特别，不只是罗列步骤，而是会点明“为什么要这么做”，比如“分情况讨论是因为对数函数的底数会影响单调性”，“链式法则的核心是‘由外到内、层层求导’”。这种直击本质的讲解，让戴徐昊豁然开朗，原本混乱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懂了！”戴徐昊兴奋地说道，拿起笔在练习册上快速演算起来，脸上的懊恼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成就感，“豪哥，你也太厉害了吧！比老师讲得还清楚，我之前听了两节课都没搞懂，你一讲我就明白了！”

吴天豪收回笔，淡淡说了句“不难”，便重新低头做自己的习题。但他的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一下。被人真心夸赞的感觉，其实并不坏，尤其是看到戴徐昊茅塞顿开的样子，他心里也泛起一丝淡淡的满足感。

旁边的同学听到两人的对话，也有几个数学薄弱的凑了过来，小声问道：“吴天豪，能不能也给我讲讲这道题啊？我也没搞懂。”

吴天豪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只是点了点头。戴徐昊见状，立刻热情地说道：“来来来，都围过来，豪哥给咱们开小灶，机会难得！”

几个同学立刻围了过来，吴天豪便重新讲解了一遍，这次他讲得更慢了些，还特意停下来询问大家是否听懂。林晚星坐在不远处，抬头看到这一幕，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知道，吴天豪其实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冷漠，他只是不善于表达，内心深处其实很愿意帮助别人，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自习的时间在安静的学习和偶尔的讨论中悄然流逝。下课铃声响起时，戴徐昊已经顺利攻克了那道难题，还顺带搞懂了几道类似的错题。他收拾好书包，拍了拍吴天豪的肩膀：“豪哥，太谢谢你了！为了报答你，我请你去食堂吃夜宵吧？食堂晚上有刚出锅的肉包，特别好吃！”

吴天豪原本想拒绝，他习惯了下自习后直接回宿舍，但看着戴徐昊一脸期待的样子，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好。”他简单地答应了一声。

“太好了！”戴徐昊兴奋地说道，立刻拉着吴天豪朝着食堂走去。

夜晚的校园格外安静，路灯在小路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格外舒适。两人并肩走着，没有说话，却并不觉得尴尬。戴徐昊心情很好，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脚步轻快；吴天豪则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双手插在口袋里，脚步平稳。

“豪哥，你理科这么好，是不是从小就特别喜欢学习啊？”戴徐昊率先打破了沉默，好奇地问道。

“还好。”吴天豪回答，“做题能静下心来。”这是实话，小时候爷爷去世后，他心里满是悲痛和迷茫，是沉浸在数学和物理的逻辑世界里，才让他暂时忘记了那些负面情绪。久而久之，做题就成了他调节心情的一种方式。

“原来是这样。”戴徐昊点点头，“我就不行，我文科还可以，理科简直是我的天敌，尤其是数学，每次都拖后腿。”他叹了口气，又很快振作起来，“不过没关系，以后有豪哥你在，我肯定能把数学学好！”

吴天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能感受到戴徐昊的真诚，也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排斥这种“被依赖”的感觉。

食堂里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吃夜宵。戴徐昊拉着吴天豪走到窗口，大声说道：“阿姨，来四个肉包，两杯热牛奶！”

“好嘞！”食堂阿姨笑着答应，很快就递过来四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和两杯热牛奶。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戴徐昊拿起一个肉包，咬了一大口，满足地说道：“好吃！刚出锅的就是不一样，皮薄馅大，肉还特别香！”

吴天豪拿起一个肉包，慢慢吃着。肉包确实很香，热气腾腾的，带着面粉的清香和肉的鲜美，在微凉的夜晚里，让人心里暖暖的。

“豪哥，你知道吗？我转学到这里之前，其实挺担心的。”戴徐昊一边吃一边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我以前的学校环境和这里不一样，学习压力没这么大，而且我认识很多朋友，突然转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怕自己融不进去。”

吴天豪抬起头，看向他。戴徐昊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嬉皮笑脸，多了几分认真。

“不过还好，我遇到了你，还有林晚星、唐姿瑾，汪鸿桢，刘一川他们。”戴徐昊笑了笑，“虽然你一开始对我挺冷淡的，但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只是性格内向。现在能和你成为同桌和室友，还能让你给我讲题，我觉得挺幸运的。”

吴天豪的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他没想到戴徐昊会突然说这些，更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是这样的形象。“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要谢谢你。”戴徐昊说道，“对了，豪哥，我跟你说个我的秘密吧。”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我父母在我初中的时候就离婚了。”

吴天豪的动作顿了顿，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一直以为戴徐昊是那种从小在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孩子，阳光开朗，没什么烦恼。

“是不是很意外？”戴徐昊笑了笑，语气很平静，“其实也没什么，他们离婚后关系也挺好的，还经常一起来看我，只是不在一起生活了而已。我跟着我妈住，她工作很忙，所以我初中就开始自己照顾自己，后来转学到这里，也是为了让我能接受更好的教育。”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知道很多人觉得父母离婚是件很不幸的事，但我觉得还好，至少他们没有因为我而勉强在一起，也没有忽略我。他们都很支持我的爱好，我喜欢弹吉他，我妈就给我买了最好的吉他，还请了老师教我；我爸每次来看我，都会问我吉他弹得怎么样了。”

吴天豪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他想起了自己的家庭，父亲吴晨宇常年忙于工作，很少回家，母亲周心对他寄予厚望，却总是用错误的方式表达，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相比之下，戴徐昊的父母虽然离婚了，却给了他足够的关爱和支持，这是他羡慕不来的。

“豪哥，你和你爸妈的关系怎么样？”戴徐昊好奇地问道，他能感觉到吴天豪在提到家庭时，情绪有些低落。

吴天豪沉默了，他不想多说，家庭是他心里的一道伤疤，尤其是和母亲周心的矛盾，更是他不愿触碰的话题。

戴徐昊看出他不想多说，也没有追问，只是笑着说：“不管怎么样，家人都是为了我们好，只是有时候表达方式不一样而已。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可以跟我说，我虽然不一定能帮你解决，但可以当你的倾听者。”

吴天豪看着戴徐昊真诚的眼睛，心里暖暖的。他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愿意向别人敞开心扉，哪怕只是一点点。

两人吃完夜宵，朝着宿舍走去。夜晚的风更凉了些，戴徐昊裹了裹衣服，说道：“豪哥，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考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

“还没。”吴天豪说道。母亲周心希望他出国留学，学金融或者工商管理，继承家里的产业，但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真正喜欢的是音乐，是小提琴，但母亲的反对和小提琴的破损，让他不敢再奢望这些。

“我想考音乐学院，学流行音乐制作。”戴徐昊眼睛里闪着光，语气充满了憧憬，“我喜欢音乐，喜欢弹吉他，我想以后能做出自己的音乐，让更多人听到。”

看着戴徐昊眼里的光芒，吴天豪心里泛起一丝羡慕。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憧憬，小时候他梦想着成为一名小提琴家，站在大大的舞台上，为爷爷演奏。但这个梦想，在母亲摔下小提琴的那一刻，就彻底破碎了。

“挺好的。”吴天豪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祝你成功。”

“嘿嘿，”戴徐昊笑着说道，“我会努力的！豪哥，你也一定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然后为之努力，不要被别人的想法左右。”他顿了顿，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可能有自己的苦衷，但人生是你自己的，应该由你自己做主。”

吴天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戴徐昊的话，像一颗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他不是没有想过反抗母亲的安排，但爷爷去世后，他就像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回到宿舍时，已经快到熄灯时间了。两人快速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宿舍里一片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

“豪哥，你睡着了吗？”戴徐昊轻声问道。

“没有。”吴天豪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我刚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戴徐昊说道，“我只是觉得，你这么有才华，不应该被束缚住。不管是理科，还是其他什么，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应该去追求。”

吴天豪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道：“我知道。谢谢你。”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戴徐昊说谢谢，声音里带着一丝真诚。

“不用客气。”戴徐昊笑了笑，“我们是同桌，是室友，也是朋友嘛。”

朋友。这两个字在吴天豪的心里回荡了很久。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戴徐昊成为朋友。高一上学期，他对这个转学生充满了排斥，觉得他太过热情，太过吵闹，和自己格格不入。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已经渐渐习惯了戴徐昊的存在，习惯了他的热情，习惯了他的吵闹，甚至觉得有这样一个朋友，其实也挺好的。

“豪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一直没告诉别人？”戴徐昊又问道，他想起了宿舍里那个神秘的檀木琴盒。

吴天豪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没有回答。小提琴是他心里最深的秘密，他还没准备好告诉任何人。

戴徐昊见他不说话，也没有追问，只是说道：“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我随时都在。”

宿舍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吴天豪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思绪万千。他想起了爷爷，想起了小提琴，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戴徐昊的话。他知道，戴徐昊是真心为他好，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封闭下去。或许，他真的应该试着打开心扉，试着追求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戴徐昊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起来，显然是已经睡着了。吴天豪却依旧没有睡意，他悄悄起身，走到衣柜前，轻轻打开柜门，看着那个黑色的小提琴琴盒。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琴盒上，反射出淡淡的光泽。吴天豪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琴盒的表面，心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个琴盒里不仅装着破损的小提琴，还装着他的梦想和回忆。或许，他真的应该试着修复这把小提琴，试着重新拾起自己的梦想。

回到床上，吴天豪终于有了一丝睡意。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再是那些负面的情绪，而是戴徐昊真诚的笑容，是林晚星温柔的眼神，是小提琴优美的旋律。他知道，自己的生活正在慢慢发生改变，而这些改变，都源于身边这些真诚待他的人。

夜色渐深，宿舍里一片宁静。两个少年躺在床上，各自怀着不同的心事进入了梦乡。对于吴天豪来说，这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戴徐昊的话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封闭已久的内心，让他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和未来。而他和戴徐昊之间的关系，也在这一夜的谈心和分享中，真正实现了破冰，从同桌和室友，变成了真正的朋友。他们的青春故事，也在这一夜，翻开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