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终于如同巨大的墨色绒布,缓缓覆盖了经历了一天血火洗礼的山谷。寒风依旧凛冽,却吹不散空气中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气味,也吹不散磐石庇护所内那如同冰火两重天般的复杂气氛。
篝火,在庇护所中央的空地上点燃了起来。
一堆,两堆,三堆……越来越多的火焰跳跃着,驱散着黑暗和寒意,映照着一张张劫后余生的面孔。幸存的战士们相互搀扶着,或坐或靠在火堆旁,许多人连身上凝固的血污和破损的铠甲都来不及脱下。他们沉默地接过后勤妇孺们含泪递过来的、滚烫的肉汤和烤得焦黑的、掺杂着麸皮的黑面包,大口地吞咽着。
食物很简陋,甚至是庇护所如今能拿出的最后的储备,但此刻,却显得无比珍贵。温热的食物下肚,带来一丝实实在在的活着的慰藉。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低低的啜泣声在火光映照不到的阴影角落里响起。那哭声像是会传染,很快,越来越多的哭声加入了进来,开始是压抑的,而后逐渐放开,最终汇成了一片悲恸的海洋。
他们在哭死去的同伴,哭战死的亲人,哭那个早上还在一起说笑、此刻却已冰冷僵硬的兄弟。老李、阿杰……太多熟悉的面孔再也见不到了。每一堆篝火旁,似乎都空着几个位置,留下无法填补的空白和刻骨的悲伤。
秦武站在最大的那堆篝火前,他断掉的左臂已经被简陋地固定包扎,脸上纵横交错的不知是血污还是泪痕。他看着眼前哭泣的人群,看着火光下每个人脸上清晰的痛苦,这位铁打的汉子喉头剧烈滚动了几下,虎目泛红。
他猛地举起仅存的右臂,握紧拳头,声音嘶哑却如同洪钟,压过了悲声:
“兄弟们!姐妹们!父老乡亲们!”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泪水,聚焦到他身上。
“我们……守住了!”秦武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充满了力量,“赵枭死了!他的新秩序盟,被打垮了!我们的家……还在!”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混杂着哭喊的、嘶哑的欢呼。是的,家还在!他们用鲜血和生命,守住了这片最后的容身之所!
“我们失去了很多好兄弟,好战友!”秦武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沉痛,“老李,阿杰,柱子……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却和我们并肩作战到最后一刻的兄弟!他们……回不来了!”
哭声再次变大。
“但是!”秦武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划破夜空,“我们不能只沉浸在悲伤里!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他们用命换来的这片土地,我们要更好地活下去!带着他们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他目光扫过众人,眼神灼灼:“今天,我们证明了,只要团结,只要不放弃,我们就能战胜任何敌人!磐石庇护所,打不垮!砸不烂!”
“磐石不倒!”
“守护家园!”
幸存者们被他的话语点燃,纷纷举起手臂,发出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的呐喊。悲伤与力量,在这一刻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欢庆,是劫后余生的本能。不知是谁,搬出了珍藏的、度数不高的土酿果酒,小心翼翼地分给众人。没有人畅饮,只是小口地抿着,让那辛辣中带着一丝甜意的液体滑过喉咙,暖一暖几乎冻僵的身体和冰冷的心。
有人开始低声哼唱起旧时代的歌谣,调子跑得厉害,歌词也含混不清,但那旋律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人们的眼神渐渐柔和,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单琳没有待在篝火旁,她穿梭在临时搭建的医疗区里。这里躺满了伤员,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不绝于耳。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一天的精神和体力透支让她脚步虚浮,但她依旧强撑着,走到每一个伤员身边,伸出微凉的手,释放出柔和的银辉。
银光所及之处,剧烈的疼痛得到缓解,翻卷的伤口流血减缓,高热的体温缓缓下降,躁动不安的情绪被温柔地抚平。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做着这一切,那双清澈的银眸中,充满了怜悯与坚定。许多伤员在她经过后,沉沉睡去,脸上带着难得的安宁。她被人们无声地注视着,那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与近乎虔诚的依赖。“银辉圣女”的名号,在血与火之后,更加深入人心。
银瞳乖巧地跟在她脚边,它受伤的后腿也被重新包扎过。它似乎能感受到周围弥漫的悲伤和单琳的疲惫,不时用脑袋轻轻蹭蹭单琳的小腿,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像是在安慰。
而在远离喧嚣篝火的一处残破墙垣边,单鹏独自一人坐着。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头望着没有月亮、只有几点疏星的漆黑夜空。手中握着一个粗糙的木杯,里面是秦武硬塞给他的果酒,但他一口未动。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被沈小芸(在单琳银辉稳定伤势后,她终于苏醒过来,虽然虚弱,但坚持参与救治)简单处理过,换上了一件相对干净的旧衣服,但那股浓烈的血腥气仿佛已经浸透了他的骨髓,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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