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站在天火峰断崖边,掌心托着那截仍在嗡鸣的反应炉残骸。
炉心的蓝焰时明时暗,每一次跳动都像在敲他的神经——灵脉的震颤顺着指尖窜入识海,他能清晰感知到千里外的异常:玄冰崖有外门弟子突然吐血,灵力在经脉里横冲直撞;青冥峰的炼丹房炸了,丹火裹着灵气碎片四处飞溅;甚至连最偏远的杂役房,都有个扫落叶的老头捂着心口踉跄倒地。
“自由灵流”解放了凡人吸纳灵气的桎梏,可他低估了无序扩散的威力。
沈辰闭了闭眼,前世实验室里那些失控的反应釜在脑海里闪回——当初他能及时切断电源,现在却要面对整片大陆的灵脉。
地脉灵能正以指数级震荡,就像被捅了马蜂窝的蜂巢,每一缕溢出的灵气都在寻找新的出口。
“必须构建晶格共振扩散阵。”他喉间发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几何对称性引导能量均布的模型在识海里成型,可问题是——谁会给他时间?
山风卷起他的衣摆,远处传来轰鸣。
天火峰广场方向,数百道剑气刺破云层,像倒悬的银针扎进地面。
沈辰抬眼望去,最前头那道身影他再熟悉不过:玄冥宗大长老赵无极,玄色道袍上绣着九头蛇纹,手中握着半截断刃——那是三天前被他用置换反应崩断的“镇宗玄铁剑”。
“沈辰!”赵无极大步踏上广场中央的青石台,断刃直指天空,“你引邪火乱天地之序,害我宗弟子走火入魔!今日正道议典,当废你修为,焚你炉骸!”
广场上瞬间炸开声浪。
有七大宗门的长老附和,有年轻弟子攥紧拳头跃跃欲试,甚至连几个向来中立的散修都皱着眉点头——他们或许不懂灵脉为何暴走,但亲眼见过被灵力反噬的同门浑身浴血的模样。
沈辰捏着反应炉的手紧了紧。
他能感觉到,那些愤怒的目光里藏着恐惧——恐惧未知,恐惧被颠覆的修炼体系。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咳,李玄机的神识像片羽毛扫过他耳后:“若你真能立新律,便让天地为你作证。”
这句话像颗定心丸。
沈辰深吸一口气,将反应炉轻轻放在广场中央的凹坑里。
炉身刚触地,嗡鸣声陡然拔高,惊得周围修士后退半步。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简,指尖在玉面划过,刻着“晶格共振”的符文浮起,在空气中拉出银线。
“他要启动阵法?”有人嗤笑,“毛头小子懂什么阵道?”
话音未落,地底突然传来闷响。
一道碧光从反应炉下方破土而出,像根绿玉柱直冲天际。
人群哗然散开,青璃踏着光雾现身,月白色的裙裾如水波般流淌,发间那支青玉簪子闪着与星环碎片同源的幽光。
“欢迎回来,法则之子。”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却清晰地撞进每个人耳中。
沈辰瞳孔微缩——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身份,而非“沈公子”或“道友”。
青璃抬手指向反应炉,掌心浮现的符文与他体内残留的织命者代码诡异地契合,“我亦是实验体,第八次文明中唯一活下来的观测适配者。”
她的指尖点在炉心蓝焰上。
沈辰突然感到识海一震,一段被尘封的记忆涌进反应炉:灵脉的走向、地火的脉络、甚至每粒尘土里的灵子分布,都在他眼前清晰如立体投影。
“灵流拓扑映射模块。”青璃退后半步,目光温柔得像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能让你的阵法精度提升百倍。”
广场上的喧嚣突然静了。
沈辰望着虚空中浮现的拓扑图,喉结动了动。
他握紧玉简,以指代笔,在空气中划出第一道反应式:“6个正灵子 6个负灵子 → 葡萄糖@特定时间”。
这是模拟光合灵能转化的方程。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广场上的枯草突然抖落灰尘,嫩芽从茎秆里钻出来;那株被雷劈了三百年的老松树,枝头竟冒出了新绿。
更惊人的是,那些原本躁动的灵气像被施了定身咒,顺着拓扑图的银线缓缓流动,速度比之前快了三倍,却不再横冲直撞。
“我的灵力……不疼了!”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先前走火入魔的玄冰崖弟子摇摇晃晃站起来,脸上的紫斑正在消退,“刚才我经脉里像有把刀在割,现在……现在像泡在温泉里!”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沈辰连叩三个响头。
这一下,广场彻底炸了锅。
有弟子红着眼眶冲上来,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些流动的银线;有长老捻着胡须凑近反应炉,眼神里的敌意淡了几分;连最开始嗤笑的散修都张着嘴,手指无意识地模仿着空中的反应式。
天机子是在这时走过来的。
他原本束得整整齐齐的道冠歪了,腰间的阵图玉牌叮当作响,却像完全没察觉。
“我钻研三千阵图,”他盯着那道仍在旋转的方程,突然仰头大笑,“竟不如一行符号!”
他转身面对人群,声音震得广场的青石板都在颤:“诸位摸着良心说!若没有这小子的阵法,此刻灵脉早爆了,你们的脑袋早被灵气碎片戳成筛子了!”
赵无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举起断刃想反驳,却被两个玄冰崖的弟子拦住——那两人正是刚才走火入魔被救的。
“赵长老,”其中一个擦了擦嘴角的血,“我师兄还在丹房躺着,要不是沈公子……”
沈辰望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前几日那些举着手的凡人。
他伸手接住一缕流动的灵气,感受着它温顺地绕着指尖打转。
“从今日起,”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钟声般传向四方,“天火峰设‘法则研究院’,凡愿研习者,皆可入内。”
话音刚落,第一座由方程驱动的灵塔在广场东侧缓缓升起。
塔身刻着他写的第一个反应式,蓝焰从塔尖腾起,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赵无极攥紧断刃的手在发抖。
他望着那座灵塔,又望了望仍在人群中被簇拥的沈辰,突然转身冲进人群。
他的道袍下摆扫过反应炉,带起一阵风,却始终没敢再看沈辰一眼。
暮色渐浓时,沈辰独自站在研究院的石门前。
灵塔的蓝焰将他的影子投在门上,那两个刚刻好的“法则”二字泛着暖光。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他却听见地底传来细微的轰鸣——那是灵脉在调整,也是某种更庞大的力量在苏醒。
“研究院的牌子明天就挂。”李玄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辰回头,看见长老负手而立,目光投向灵塔的方向,“但记住,旧秩序不会轻易退场。”
沈辰笑了笑。
他摸了摸怀里的反应炉,能感觉到它的嗡鸣里多了几分安定。
夜风卷着灵塔的蓝焰掠过他的发梢,他望着渐暗的天色,忽然想起青璃说的“第八次文明”——那些被遗忘的实验,那些未完成的法则,或许都藏在研究院的某块玉简里,等着被翻开。
而此刻,石门外的台阶下,有个灰衣少年正踮着脚往门里张望。
他手里攥着块炭,在墙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什么——仔细看,竟是沈辰写的那个光合反应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