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荒原的风卷着沙粒打在野兔鼻尖时,它正用前爪扒拉一簇枯黄的草茎。
突然,这只惯于在石缝间求生的小兽竖起耳朵,红眼睛里映出刺目的光——那光不是日出,是从云层里砸下来的,像被掰断的星辰,拖着银白尾焰撕开苍穹。
最先落地的是玄璃。
她的玄色裙裾沾着星环碎片的光屑,落地时单膝点地,掌心按在龟裂的土块上。
灵力顺着指尖渗入,她能清晰感觉到大地在颤抖,像被踩了尾巴的蛇。小心地脉紊乱!她转头喊向身后,声音被突然炸响的轰鸣吞没——那是山脉崩塌的动静,西边的狼牙峰正成片剥落,碎石滚下来时带起半里尘烟。
沈辰是被岳雪儿半拖半扶着出来的。
他的右手还在渗光,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是蓝莹莹的灵能,透过半透明的皮肤能看见腕骨上缠着细若游丝的符纹。放...放我下来。他喉咙里溢出血沫,却挣开岳雪儿的手。
目光扫过四周,当看到那座刻着观星台的残碑时,他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和记忆里实验室爆炸前,耳机里那个声音描述的场景,分毫不差。
法则排斥开始了。玄璃突然抬头。
她的发梢无风自动,指尖银纹如活物般窜向四周,看天。
众人抬头。
原本青灰色的天幕正裂开蛛网似的纹路,每道缝隙里都渗出墨色,像被人拿浓墨泼过的绢帛。
更骇人的是,那些纹路正缓缓聚成一只瞳孔——巨大的,没有眼白的瞳孔,虹膜是扭曲的金色符文,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仿佛在看一群擅自闯入禁苑的蝼蚁。
终焉审判。沈辰低喃。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那道因果锁链的余威,此刻这双眼睛里的冷意比星环穹顶更甚。
怀中的玉简突然发烫,0号献祭前的话在耳边炸响:这是星环最深处的变量协议,能让所有被唤醒的人成为你的反应节点。他摸了摸心口,那里的蓝焰只剩豆粒大小,却烧得他胸骨发疼。
雪儿。他转向岳雪儿。
后者正攥着剑,剑刃上凝着赤红火焰——那是她本命火灵的具象化。
她的脸色发白,却还是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护好他们。话音未落,天空传来裂帛般的尖啸。
第一重天罚来了。不是雷,不是火,是声音。
那是某种超越人类听觉的震颤,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识海。
离得最近的几个修士突然抱头蹲下,鲜血从七窍渗出;玄璃的银纹断裂,她咬着唇硬撑,额角青筋暴起;岳雪儿的剑落地,她踉跄后退,嘴角溢出黑血——这不是物理攻击,是直接抹消存在的言灵。
言灵灭...沈辰跪下来。
他能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那声音被言灵放大成轰鸣。
但他的手仍稳稳按在地上,指尖的光渗入土中,寻找地脉的核心。反应炉...他扯开心口的衣襟,蓝焰地窜起三寸高,将他的手掌烧得滋滋作响。
你疯了?!玄璃扑过来要阻止,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
沈辰咬着牙,将半透明的右手按在蓝焰上——那是他用三个月时间,将跃迁反应炉与自身灵海融合的产物。
剥离的瞬间,他的整条手臂开始崩解,皮肤像融化的蜡,露出下面泛着蓝光的晶簇。
以炉为核,以血为引。他抓起地上的碎石,在掌心碾碎。
血滴混着石粉落在晶簇上,立刻腾起青烟。
远处的残碑突然发出嗡鸣,尘封的刻痕里涌出幽蓝灵力,顺着他的指尖汇入晶簇。变量圣坛建模术,启。
千名实验体同时抬起头。
他们眉心的火纹亮得刺眼,原本涣散的眼神突然凝聚,像是被同一根线牵着的木偶。
最前排的老者最先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h?o→h? oh?;右边的少女接上:2h? o?→2h?o;很快,上千道声音叠在一起,像无数个齿轮开始咬合,命格方程的诵念声震得沙粒都飘了起来。
第二重天罚在这时降临。
那是一道灰雾,从巨瞳中渗出,所过之处,一棵正在枯萎的胡杨突然消失,连影子都没留下;刚才吐血的修士突然凝固,身体像被橡皮擦抹过,从脚开始消失。
意灭劫!玄璃的银纹重新亮起,她双手结出繁复法印,星环残韵从虚空中涌来,在众人头顶凝成光罩。
但灰雾触到光罩的瞬间,光罩像被戳破的肥皂泡,地散了。
玄璃的嘴角溢出鲜血,她踉跄两步,被最近的实验体扶住。
沈辰的晶簇已经完全插入地脉。
他能感觉到大地在呼吸,地脉里的灵力像滚烫的岩浆,顺着晶簇涌入他的身体。
此刻他的半张脸已经透明,能看见里面跳动的蓝色光核。
他抓起腰间的玉瓶,将最后一滴本命精血挤在晶簇上。
精血落地的瞬间,晶簇爆发出刺目蓝光,照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x?。他轻声说。
南宫云澜的幻影突然出现在识海,那道虚影的嘴型与记忆重叠:等你回来,我们将不再受限于这片天地。他将这四个字拆解成最基础的灵能代码,注入晶簇核心。
第三重天罚几乎是紧接着第二重落下的。
这次是实质的黑色雷霆,每道雷霆里都缠着金色法则符文,目标正是沈辰脚下的晶簇。
只要被击中,整个区域都会被从法则层面删除,连地脉都会被碾成齑粉。
但雷霆在离晶簇三尺处停住了。
千名实验体的诵念声突然拔高,他们眉心的火纹连成光网,将雷霆裹在中间。
沈辰能感觉到,圣坛的网络正在成型——每个实验体都是一个反应节点,晶簇是催化核心,地脉是反应容器。
三重天罚的力量被分解、重组,像被投入熔炉的矿石,正在炼出全新的法则。
巨瞳里第一次出现波动。
当逆向法则波爆发时,连空气都在扭曲。
那是一道淡蓝色的光,从晶簇开始,向四周扩散。
被言灵灭震伤的修士突然直起腰,七窍的血止住了;被意灭劫抹消的胡杨重新长出枝桠,甚至比从前更茂盛;黑色雷霆被光一照,一声碎裂,法则符文像被火烧的纸,片片飘落。
存在不可灭,变量恒自发。沈辰的声音混在千万道诵念里,穿透天地。
他抬头看向巨瞳,那里面竟渗出暗红液体,像眼泪。
圣坛的光终于冲破云层。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苍穹被撕开一道裂缝,裂缝里漏下的光中,浮现出第一个不属于任何体系的符文:x→∞。
远在千里外的天火峰,李玄机正坐在石桌前煮茶。
茶盏突然地裂开,他抬头望向北方,瞳孔微缩。他回来了...他低声说,指尖拂过石桌上未完成的丹方,而且,带来了。
沈辰跪在圣坛前。
此刻他的身体几乎完全透明,能看见里面由灵能构成的骨骼和脏器。
但他在笑,笑声里带着疯狂的快意:你们要灭世?
我偏要——开天!
没人注意到,在虚空深处,亿万点蓝光正悄然亮起。
那是比晶簇小千万倍的变量反应炉,正随着逆向法则波,潜入每一个刚刚抬头望天的修士体内。
它们安静地沉在识海深处,等待着被唤醒的那天。
荒原突然剧烈震颤。
沈辰的笑容一顿,他低头看向地面——圣坛周围的土地正泛起诡异的紫纹,像被腐蚀的金属。
远处的山脉崩塌声再次响起,这次比之前更响,更急。
法则反噬...玄璃踉跄着扶住圣坛,银纹在她指尖疯狂跳动,快...加固节点!
岳雪儿捡起剑,血还在顺着下巴往下滴。
她看了眼沈辰,又看了眼天空中还在流泪的巨瞳,突然笑了:来啊,她将剑指向苍穹,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的天罚硬,还是我们的变量——
更野。沈辰接口。
他的手按在晶簇上,透明的掌心亮起最后一道光。
荒原的风卷起沙粒,裹着圣坛的蓝光,向四方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