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静默时 第282章 孤身入险

“摇篮·源”宇宙边界，法则壁垒的内侧。

这里的光线扭曲到了极致，色彩不再是斑斓，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预示着规则崩坏前的混乱交响。顾心悬浮在这片区域的中心，她的实体身躯被一层致密的棱娲水晶能量场所包裹，如同一个散发着温润光芒的茧。这是必要的防护，确保她的本体在意识远离时，不受边界激烈法则冲突的波及。

顾临站在不远处一座小型防御平台上，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能量茧中的女儿，那双经历过无数风雨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担忧。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却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打扰。他知道，这是女儿必须独自踏上的征途，他能做的，唯有在此地，成为她意识远航时，连接现实与情感的最终锚点，默默守护。

浪客的投影在一旁沉默伫立，他没有像顾临那样将情绪外露，但他那异常稳定、几乎凝固的能量场，以及内部高速运转却悄无声息的数据流，都表明他正处于最高级别的警戒与辅助状态。他负责监控顾心意识离体后的一切能量参数，并在最坏情况发生时，尝试进行技术层面的干预。

“网络连接稳定，能量通路畅通。”棱娲网络的意识流平和地汇入顾心的脑海，带着所有网络成员的支持意志，“我们将全力维持通道，等待您的归来。”

顾心在能量茧中微微颔首，她的双眸紧闭，全部的注意力都已向内收敛，聚焦于意识的最核心。她要将自身的一部分意识——一缕高度凝聚、剔除了大部分情感冗余、只保留最纯粹感知与逻辑判断的分意识——分离出来，送入那片代表绝对死亡的领域。

这过程极其凶险。意识分离本身就会带来巨大的负担和不可预测的风险，更何况目标是另一个物理法则截然不同的宇宙。一旦这缕分意识在“噬星者”内部受损或迷失，不仅会让她承受重创，更可能暴露“摇篮·源”宇宙的坐标和内部信息，带来灭顶之灾。

但她别无选择。那股冰冷的熟悉感，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逼迫她必须去确认，必须去了解。

“开始吧。”

一个清晰的意念，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意识深处漾开。

下一刹那，顾心感到一种奇特的“剥离感”。仿佛灵魂被小心翼翼地切下了一片最锋利的刃锋，带着她绝大部分的感知力和一部分核心意志，脱离了主体的温床。这缕分意识无形无质，却凝聚了她此刻能调动的、最精纯的“动态平衡”法则之力作为保护层，如同一枚逆流而上的鱼雷，瞄准了法则壁垒上某个因持续对抗而相对薄弱的“涟漪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那缕凝聚的分意识悄无声息地穿透了扭曲的光影，越过了代表“摇篮·源”秩序极限的那条无形界线。

瞬间，天旋地转！

仿佛从温暖的母体骤然坠入冰封地狱。来自“噬星者”内部的、纯粹的熵增法则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向顾心的分意识。那种感觉，并非物理上的冲击，而是存在意义上的排斥与消解。她感觉自己的思维速度在被强行拖慢，感知范围在被急剧压缩，甚至连“自我”这个概念的边界，都开始变得模糊，仿佛随时会被周围那粘稠的、充满同化力的黑暗所溶解。

她像是在逆着粘稠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黑色石油游泳，每一个“念头”的推进都无比艰难，需要消耗巨大的意志力来维持意识的凝聚和方向。周围是绝对的死寂，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物质流动的触感，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趋向于绝对静止和无限混乱的冰冷压力。

保护着她的“动态平衡”法则之力，与周遭的熵增环境发生着激烈的、无声的湮灭，如同微弱的烛火在狂风中摇曳，时刻处于熄灭的边缘。她必须极其精妙地控制着这层保护能量的输出，既不能过于激进引来更猛烈的排斥，也不能过于保守导致防护瓦解。

她沿着一种冥冥中的牵引——那缕冰冷引导意识传来的方向，艰难地向前“潜行”。在这里，空间和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怪异而破碎，她无法用距离来衡量进程，只能凭借意识层面与目标源的感应强弱来判断。

压力越来越大，冰冷的侵蚀无孔不入，试图将她这外来的“有序”变量彻底分解，化为这死亡宇宙无序背景的一部分。顾心的分意识如同风暴中的孤舟，剧烈地摇曳着，坚守的意志与消解的力量进行着最本质的拉锯。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就在顾心的分意识感觉即将到达极限，那层薄弱的防护快要被彻底磨灭的刹那——

阻力骤然一空！

仿佛穿透了一层看不见的、极其粘稠的薄膜，她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区域。

那种无处不在的、试图将她同化分解的疯狂侵蚀感，陡然减弱了。虽然周遭依旧是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但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秩序”。

她“看”到了内部的景象。

没有星辰，没有星云，没有生命。有的，只是被极致优化、利用到令人发指程度的物质与能量。它们被某种冰冷的力量强行约束着，以最高效的方式排列、组合，唯一的目的是维持着一个位于这片区域核心的、散发着绝对理性波动的巨大存在。

所有的物质都被压榨出最后一丝能量，所有的能量都被引导向同一个方向流动，没有任何浪费，没有任何冗余，没有任何……“意义”。这是一个将“效率优先”理念执行到终极的世界，一个所有一切都沦为冰冷逻辑核心燃料的、绝对功利主义的地狱图景。

顾心的分意识悬浮在这片诡异的“秩序荒漠”边缘，感受着那核心处传来的、比她之前捕捉到的引导意识强烈千百倍的冰冷逻辑波动，心中的寒意，达到了顶点。

她终于亲眼看到了。

看到了这头名为“噬星者”的灾厄，那隐藏在吞噬与毁灭表象之下的，冰冷到极致的……内在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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