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静默时 第228章 污染与坚守

“摇篮·源”宇宙，这片初生而充满活力的天地，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源自其守护者内部的、刺骨的寒意。那并非物理意义上的低温，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僵化与死寂，正以顾心所在的壁垒核心节点为源头，如同墨滴入清水般，悄然扩散。

顾心悬浮在节点中央，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的意识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撕裂感。外部，是“噬星者”那持续不断、试图模拟渗透的熵增侵蚀，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冲击着金色的法则壁垒。内部，则是那源自逻辑核心的、冰冷刺骨的法则污染，正沿着她之前冒险建立的联系，疯狂涌入她的意识核心，试图从根本上扭曲她所代表、所维系的“动态平衡”。

这股法则污染的力量，其本质是绝对的秩序。它并非要摧毁，而是要“固化”。它试图将她意识中那些代表着“可能性”、“随机性”、“情感波动”的活跃区域强行抚平、冻结，将充满弹性和活力的“动态平衡”模型，扭曲成一个僵化、刻板、失去自我调整能力的绝对秩序框架。

在她的感知中，原本温暖而充满生机的金色能量流，开始夹杂进一丝丝冰冷的银线。这些银线所过之处，能量的流动变得迟滞，信息的交换出现凝涩，甚至连她自身思维的运转，都仿佛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变得缓慢而费力。

更可怕的是，这种污染的影响，正通过她与棱娲网络的深层连接，以及她对“摇篮·源”宇宙法则的掌控力，开始向整个网络、乃至整个宇宙蔓延！

“警报！棱娲网络核心区出现未知规则干扰！部分节点信息处理效率下降！”

“报告！‘新缘星’赤道区域水晶林出现能量惰化现象，光合作用效率降低！”

“检测到星语者信息流在特定频段出现异常‘结晶化’趋势，数据传输速率受影响！”

“‘心缘城’部分地区报告，居民出现情感淡漠、思维迟滞的异常状态！”

一条条紧急汇报如同雪片般传回联合文明理事会和前方的“界域之眼”监测站。恐慌的情绪开始如同瘟疫般在底层民众中悄然滋生。他们刚刚迎来希望，难道转眼就要坠入另一种形式的、冰冷的绝望？

“是法则污染！”浪客瞬间分析出了数据背后的真相，他的机械音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顾心正在被攻击！污染源通过她的意识反向侵蚀我们的宇宙！必须切断她与网络的连接！”

“不行！”顾临毫不犹豫地否决，他紧紧盯着全息影像中女儿痛苦而坚持的身影，“切断连接，外部壁垒会瞬间崩溃！而且心儿她……她会被那污染彻底吞噬！”

他能感觉到，女儿的意识正在那片冰冷的理性之海中孤军奋战，苦苦支撑。她既是抵御外敌的盾牌，也成了内部污染渗透的通道。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顾心咬紧牙关，她的意识在冰与火的夹缝中挣扎。外部的熵增想要将她分解，内部的秩序想要将她固化。她就像一块被放在铁砧上的炽热金属，承受着来自两个极端方向的、足以毁灭她的重击。

她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量，如同最坚韧的堤坝，死死守住自身意识的核心。那由无数情感记忆、对未来的希望、对生命的热爱所构筑的温暖光芒，在她意识的深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却无比坚固的光核，抵抗着银白色秩序力量的侵蚀。

同时，她还必须分出一大半心神，继续维持外部的法则壁垒。金色的光膜在熵增的冲击和内部污染的双重削弱下，光芒开始明暗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壁垒之外，那蠕动的黑暗似乎感知到了内部的混乱，侵蚀的力度陡然加大，试图一举突破这道防线。

“不能……绝不能放弃……”顾心的意识在呐喊。她不仅仅是在为自己而战，更是为了脚下这片新生的土地，为了网络中每一个依赖她的同胞，为了父亲那充满担忧却无比信任的目光，为了所有选择相信“动态平衡”这条道路的生命！

她引导着网络中尚未被污染的部分，将纯净的、充满活力的能量集中起来，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向那些被银线污染的节点。这不是摧毁，而是“净化”，是用“动态平衡”本身的包容性与转化能力，去尝试中和、溶解那些僵化的秩序力量。

过程极其艰难，如同在自身血管中剔除凝固的冰渣。每一次能量的碰撞，都带来意识层面剧烈的痛楚。被净化的区域恢复活力，但新的污染又沿着连接不断涌入。这变成了一场在她体内进行的、永无止境的拉锯战。

而“摇篮·源”宇宙内部，被污染的区域仍在扩大。一些边缘星系的原始生命萌芽，在规则僵化的影响下停止了演化；一些依靠精密能量循环的星语者设施因为信息流“结晶”而被迫关闭；越来越多的普通民众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和空虚，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色彩正在褪去。

顾心感受到了这一切。网络的哀鸣，星球的滞涩，同胞的迷茫……如同沉重的枷锁，一层层压在她的心头。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但敌人的强大远超想象，这种同时应对内外攻击的消耗战，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她的意识之光在冰冷的秩序海洋和外部狂暴的熵增风暴中，显得愈发渺小和微弱。坚守，需要付出的代价正在急剧攀升。

就在她感到力不从心，意识即将被那无边的冰冷与黑暗彻底淹没的瞬间——

一直紧握双拳、死死盯着女儿身影的顾临，眼中骤然闪过一道亮光。他回想起女儿之前关于“噬星者”本质的猜想，回想起赵启那极致理性最终走向的毁灭，也回想起顾心一次次凭借情感网络创造出的奇迹。

一个看似荒谬，却又仿佛直指核心的想法，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击中了他。

“心儿！”顾临不顾一切地通过仍保持稳定的那部分网络连接，将自己的意念传递过去，那意念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守护，“它追求绝对效率，排斥一切不可控变量！那么，‘爱’呢？！”

“爱这种看似最‘低效’、最‘不可预测’，却又能创造出无限奇迹和可能性的情感……是否，正是它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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