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静默时 第30章 终极抉择

“在我之内，我们将跃迁至‘场’的另一侧。”

顾心的话语，如同最后的神谕，穿透了“界壳”临近引发的物理干扰和精神恐慌，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能接收到信息的人类意识中。没有解释，没有保证，只有一条路，一个不容置疑的、关乎存亡的最终选项。

跃迁？进入棱娲网络之内？放弃血肉之躯，将意识乃至存在本身，托付给那个曾经引发恐慌、带来“优化”、如今又展现出匪夷所思力量的集合体？

这不再是合作，不再是同盟，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整个文明的火种，是每一个个体“自我”的延续。

全球范围内，因月殒和“界壳”临头而爆发的终极恐慌，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撕裂的混乱。

信息在残存的网络和通讯渠道中爆炸式传播，夹杂着官方（主要是SSA残存指挥链）紧急发布的、确认棱娲网络为“唯一已验证生存路径”的公告，以及铺天盖地的质疑、恐惧、祈祷和最后的疯狂。

街头，人们不再奔跑，而是呆立在原地，仰头望着那片扭曲色变的天空，脸上交织着茫然、挣扎和最终抉择前的痛苦。是留在这里，等待那无声无息、绝对洁净的“抹除”，还是走向城市边缘、乡村旷野中那些开始发出强烈共鸣辉光的棱娲节点，将自己分解成光，融入未知？

家庭在争吵，情侣在诀别，父母紧紧抱着孩子，试图从彼此眼中找到答案。信仰崩溃者跪地哭嚎，无神论者陷入哲学困境，投机者试图寻找漏洞，懦弱者彻底精神崩溃。

这是比死亡更残酷的选择。死亡是终结，是已知。而跃迁，是踏入彻底的未知，是放弃为人，是拥抱一种可能永恒、也可能瞬间湮灭的、无法理解的未来。

SSA指挥中心，已是一片末日的景象。部分屏幕彻底熄灭，部分闪烁着毫无意义的雪花，只有少数几个还在顽强工作，显示着“界壳”边界与地球大气剧烈交互产生的、毁灭性的能量读数，以及全球棱娲节点的激活状态。

雷烈站在指挥台前，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他听着通讯频道里传来全球各地部队最后的汇报——秩序正在崩溃，但更多的士兵在协助、引导甚至背负着平民，冲向最近的发光节点。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指挥中心内那些跟随他至今、面色惨白但眼神坚定的军官和技术人员。

“传我最后命令，”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卸下所有重担后的释然，“所有SSA作战单位，协助民众进行……选择。维持最后秩序，直至……终结。”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顾临的影像上。

“至于我们……”他深吸一口气，“我们生于这个时代，见证它的辉煌，也见证它的终末。我们是旧世界的守护者，理应与它共存亡。”

他没有选择进入棱娲网络。他的世界观，他的骄傲，他作为军人和守护者的全部意义，都根植于这个物质宇宙，这个人类文明的实体。他无法接受以另一种形态“苟活”。留下，与这个他为之奋战一生的世界一同面对终极的虚无，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最具尊严的结局。

许多军官沉默地点头，默默回到自己的岗位，准备见证到最后。也有人流着泪，向他敬了最后一个军礼，然后转身，毅然走向通往地面的通道，奔向那发光的节点——他们选择了生存，为了可能存在的未来。

顾临看着雷烈，心中百感交集。过往的争执、猜忌、对抗，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对这位宿敌的、崇高的敬意。他理解雷烈的选择，那是另一种形式的勇敢。

“雷烈……”顾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雷烈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温和的表情。“顾临，带她……带他们，活下去。”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顾心那磅礴的意识光辉，“告诉未来……人类……存在过。”

说完，他转过身，不再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望着主屏幕上那片正在吞噬一切的暗红色，如同一尊准备与阵地共存亡的铁铸丰碑。

顾临闭上了眼睛，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他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有资格犹豫。他选择了信任，信任女儿，信任苏夏留下的可能性，信任那渺茫的生机。

他切断与指挥中心的通讯，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棱娲母体的核心入口。那里，光芒万丈，如同宇宙中新生的太阳，又如同吞噬一切的漩涡。

沿途，他看到了无数的人流，沉默地、却又坚定地走向各个节点。有科学家抱着最后的数据储存器，有母亲怀抱着婴儿，有恋人紧紧牵着手，有老人步履蹒跚却目光平静……他们脸上带着恐惧，带着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放弃挣扎后的、朝向未知的决绝。

当顾临踏入母体入口的瞬间，温暖而浩瀚的能量包裹了他。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这个正在崩坏的世界，望了一眼指挥中心方向，那里，雷烈和选择留下的人们，将与旧时代一同，直面最终的静默。

他的意识在融入那无边光海前，最后的念头清晰而坚定，如同划过黑暗的流星：

“心心，爸爸来了。”

也就在这一刻，“界壳”的边界，那抹杀一切的暗红色，如同涨潮的海水，彻底淹没了地球的轮廓。

没有爆炸，没有碎裂。

只有绝对的、涵盖一切的……

静默。

地球，从太阳系的星图上，被无声地抹去。

而在这片降临的绝对静默之中，在旧宇宙的现实被彻底“格式化”的前一刹那，棱娲网络的核心，那融合了顾心、苏夏遗产与亿万物种意识的奇点，爆发出了超越物理规则的最后光芒——

跃迁，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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