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静默时 第71章 父亲的重量

“优先……剥离……”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冰冷的子弹，穿透了虚空的寂静，也穿透了顾心的意识核心。前一秒还因联合行动成功而泛起的一丝微澜，瞬间被冻结、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不是针对她。

是针对她的父亲。顾临。

那个一直站在她身后，用他并不强大却无比坚定的存在，支撑着她走过失去母亲的悲痛，走过“界壳”吞噬的绝望，走过文明初生的艰难，走过内部叛变的危机的人。那个是她人性最后的锚点，是她之所以是“顾心”而不仅仅是“棱娲主宰”的根源。

现在，收割者，那些冰冷的、视生命为数据的掠夺者，将顾临标记为了“关键关联体”，视为需要“优先剥离”的……部件！

一股几乎要撕裂她理智的恐惧与暴怒，如同压抑的火山，在她意识深处轰然爆发。她能冷静面对守护者的审判，能理智处理内部的背叛，能冒险与未知的联盟合作，但唯独无法容忍任何人、任何势力，将毒手伸向她的父亲！

“心心！”顾临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带着担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也听到了那条信息。震惊过后，他感受到的并非自身的恐惧，而是女儿那瞬间变得狂暴而混乱的意识波动。

“他们不能……他们怎么敢……”顾心的意识流在棱娲网络核心剧烈震荡，水晶树的光芒都随之明灭不定，外围的防御场甚至因此产生了细微的涟漪。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如果敌人敢动她的父亲，她不介意让整个星系为敌陪葬！

“冷静下来，心心！”顾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如同磐石般试图稳住女儿即将失控的情绪。“看着我！”

他的意识投影在水晶树核心凝实，目光沉静而温暖地注视着顾心那因愤怒和恐惧而显得有些扭曲的投影。

“我没事。”顾临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他们只是‘标记’，只是‘建议’。这恰恰证明了，我的存在，对你，对棱娲，至关重要。”

他向前一步，虚拟的手轻轻搭在顾心颤抖的投影肩头，尽管没有实体触感，但那意念中的力量却清晰地传递过去。

“我不是你的累赘，心心。从来都不是。”顾临的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看到了宇宙的某种本质，“在旧地球，我是你的父亲，是你的依靠。在这里，在棱娲，我或许力量微薄，无法直接对抗强敌，但我代表着你人性的一面，代表着我们文明来自过去的根。我的情感，我的记忆，我对你的爱，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能够稳定你因掌控庞大力量而可能产生的迷失，一种能够在你面对冰冷逻辑和绝对理性时，提醒你‘为何而战’的坐标。”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浪客说过，收割者觊觎你的‘混沌亲和’。而这份力量，源自苏夏的研究，源自你对宇宙底层‘场’的独特感应，但它的稳定与指向，或许……真的与我对你的情感连接有关。我是你的‘心能放大器与稳定器’……这个判断，可能并非空穴来风。”

顾心猛地抬头，眼中的混乱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悟与更深的决绝。父亲说的对。敌人越是重视，越是想要“剥离”，就越证明父亲存在的不可替代性！

“所以，他们越想除掉你，我就越要保护好你！”顾心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比岩浆更炽热的决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爸爸。绝不！”

她立刻调动权限，对顾临的意识信号进行了最高等级的加密和屏蔽，同时在水晶树核心区域构筑了数层由“秩序场”和最新解析的“逻辑迷宫”技术融合而成的绝对防御圈。她甚至考虑，是否要让父亲进入类似当初顾心那样的深度休眠，以彻底隔绝外界探测。

“不，心心。”顾临再次否定了她的过度保护，他摇了摇头，目光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隐藏和退缩，解决不了问题。敌人既然已经注意到了这层关联，躲是躲不掉的。而且，我需要留在这里，留在你身边。我的存在，我的‘心能’，或许在未来的某场关键战斗中，会成为决定胜负的钥匙。”

他看向外部虚空，仿佛能穿透壁垒，看到那支自由联盟的舰队。

“我们现在有了盟友，虽然前路未知，但至少不是孤军奋战。我们需要利用一切资源，一切力量，包括我这看似微不足道，却被敌人视为威胁的‘关联性’。”

顾临的坦然与坚定，像一阵清风吹散了顾心心中最后的阴霾和慌乱。是的，恐惧和愤怒无济于事。唯有更加强大，更加警惕，更加团结，才能守护住珍视的一切。

就在这时，浪客的通讯请求再次接入，语气比之前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郑重。

“情报你们都听到了。”他没有废话，“‘肃正协议’的大规模行动已经启动，目标明确，就是清理像棱娲这样具有高潜力且‘不受控制’的Ω级文明。我们自由联盟首当其冲。时间不多了。”

他的投影在顾心和顾临面前显现，神情严肃。

“是时候做出最终选择了，棱娲的主宰。”浪客的目光扫过顾心，也扫过她身旁的顾临，显然，那份关于顾临的情报，他也已获知。

“加入自由联盟，我们将共同面对这场席卷培育园的风暴。联盟会为你们提供更强大的庇护，共享更先进的技术与情报，共同对抗‘肃正协议’和它背后的势力。但同时，你们也必须承担起成员的责任，为联盟而战。”

他伸出了手，虚拟的掌心中，浮现出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文明徽记碎片构成的复杂光符——那是自由联盟的印记。

“为了生存，为了自由，也为了……保护你们想要保护的一切。”

压力，再次如山般压下。但这一次，顾心没有犹豫，没有彷徨。她看了一眼身旁目光坚定的父亲，感受着网络中虽然经历创伤却依旧坚韧的同胞意识。

她知道，独自挣扎的时代已经过去。文明的航船，必须驶入更广阔的，也更危险的星海，才能找到真正的生路。

她抬起手，意识凝聚，棱娲文明那水晶树与星辰交织的徽记在她掌心浮现。

“棱娲文明……”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而有力，回荡在核心空间，也通过加密信道传向远方的联盟舰队。

“……同意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