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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异故事大会 第21章 阴阳医馆

作者:爱吃香蕉紫薯球的卓父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2-08 10:05:57

>我家祖传的阴阳医馆,专治活人医不好的怪病。

>父亲失踪后,我被迫继承这栋会吃人的老宅。

>每晚子时,药柜自动抓药,病历无笔自书。

>那天雨夜,旗袍女子抱着无头婴儿求诊:“大夫,他哭得我心口疼。”

>我按祖训以尸泥封喉,用怨骨接颈。

>当婴儿重新啼哭时,功德簿自动浮现一笔。

>可次日清晨,我发现刚积攒的功德竟被抽走。

>医馆深处传来父亲的声音:“别停,继续行医……”

>功德簿最后一页,是被划掉的名字。

>那分明,是我出生那日就难产而死的母亲。

---

雨,下得像是天河决了口子。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青瓦上,噼啪作响,汇成浑浊的水流,沿着早已被岁月啃噬出无数沟壑的瓦槽倾泻而下,在医馆门前石阶两侧溅起肮脏的水花。空气沉甸甸的,饱含着水汽、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陈年药渣混合着木头腐朽的沉闷味道。这味道固执地钻进鼻孔,黏在喉咙里,挥之不去。

我坐在堂屋那张巨大的、油光发亮的楠木诊桌后面,后背紧贴着冰凉坚硬的椅背。桌面上,一盏孤零零的豆油灯是这无边黑暗里唯一的光源。昏黄、微弱的光晕仅仅勉强勾勒出桌案粗糙的木纹,以及桌角那叠空白的、边缘微微卷起的黄麻纸——那是医馆的病历。灯光再往外,便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了。这黑暗并非静止,它像某种活物,在灯焰摇曳时,不安分地在四面高耸的药柜阴影里蠕动。

药柜。一排排,一列列,从地面直抵高高的房梁,乌沉沉地矗立着,如同沉默的黑色巨人。每一个小抽屉上都贴着褪色泛黄的纸签,写着诸如“百年尸衣灰”、“溺亡者指骨”、“七月半坟头土”之类的名称。字迹大多模糊不清,透着一股子令人头皮发麻的邪异。抽屉的缝隙里,偶尔会渗出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叹息,或是类似指甲刮擦木板的“咯咯”轻响,仿佛里面禁锢的东西随时会推开那薄薄的木板,爬出来透口气。

我盯着那叠空白的病历纸,指尖冰凉。

父亲失踪已经整整七天了。七天前,他如同往常一样,提着那盏昏黄的风灯,独自走进了医馆最深处、那扇永远紧闭着的“忌室”,说去整理一些“老东西”。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合拢,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所有声音。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出来过。门,依旧紧闭着,门缝里渗出的,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死寂,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铁锈味。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这栋祖传的阴阳医馆,它不吃人?它明明就在吃人!它吃掉了爷爷,吃掉了大伯,现在,轮到父亲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该是我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来,激得我几乎要跳起来逃离这里,逃离这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老宅。但双脚却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动弹不得。祖训,像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了我:“沈氏血脉,掌阴阳医馆,悬壶济世,解阴阳之厄。擅离者,魂消魄散,不入轮回。”

悬壶济世?我扯了扯嘴角,只觉得一股苦涩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我们济的,到底是“世”,还是这栋贪婪的老宅?

“当——当——当——”

堂屋角落里那座古老的西洋座钟,突然发出沉闷而洪亮的鸣响。三声。子时到了。

钟声仿佛一个冰冷无情的信号,撕裂了雨夜的死寂。几乎在钟声落下的瞬间,整个医馆内部的气流都骤然改变了方向。风,不知从哪个角落旋起,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豆油灯的火苗疯狂地左摇右晃,几欲熄灭。墙壁上那些巨大而扭曲的药柜影子,随之剧烈地晃动、拉长、变形,如同无数挣扎的鬼影。

“哗啦…哗啦…哒…哒…”

清晰的声音在死寂中爆开!正对着诊桌的那面巨大药柜,如同一个被唤醒的巨兽,内部传来无数抽屉被猛地拉开又迅速推回的撞击声,密集得如同骤雨敲打铁皮!一个个乌黑的小抽屉在昏暗中疯狂地开合、滑动、碰撞,速度快得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残影,伴随着木头摩擦的刺耳噪音。仿佛有无形的手,正以非人的速度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与此同时,我面前的桌面也“活”了过来!

那叠原本空白的黄麻纸,最上面的一张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抽起,悬停在桌面一尺高的半空中,发出“哗啦”一声脆响。紧接着,就在我眼前,那张粗糙的纸面上,毫无征兆地浮现出墨迹!先是顶端,一笔一划,如同有隐形的笔在书写,清晰地勾勒出三个扭曲而充满戾气的字——**“无头婴”**!

墨迹漆黑,湿漉漉的,仿佛饱蘸了浓稠的鲜血,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那字迹歪歪扭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怨毒和痛苦,每一笔都像是用指甲在硬物上生生抠出来的,带着一种绝望的嘶喊。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响。喉咙发干发紧,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尾椎骨窜遍全身。来了!它又来了!这医馆的“规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诡异景象中,医馆那扇沉重的、钉着巨大铜钉的实木大门,突然发出了缓慢而艰涩的呻吟。

“吱——嘎——”

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入,瞬间扑灭了桌上那唯一的光源——豆油灯。黑暗如同墨汁,刹那间泼满了整个空间,浓稠得伸手不见五指。只剩下药柜那边无数抽屉疯狂开合的“哗啦”声,以及那张悬浮在半空、墨迹淋漓的“无头婴”病历纸,在黑暗中发出极其微弱、如同鬼火般的惨绿色幽光。

冷风带着刺骨的湿意,狠狠刮在我的脸上。我僵在黑暗中,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临碎裂的剧痛。

门外的黑暗,被一道惨白的光晕勉强撕开一道缝隙。

那光晕来自一盏小小的白灯笼。灯笼纸薄得近乎透明,透出的光却是瘆人的惨白,像凝固的月光,又像死人的皮肤。光线极其微弱,仅仅能照亮提灯人的一小片区域。

提灯的,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旗袍,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而僵硬的轮廓。旗袍的布料在惨白的光线下泛着一种不祥的、水淋淋的幽光,仿佛刚从深水里捞出来。雨水顺着她乌黑、紧贴着头皮的头发往下淌,流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她的脸很美,却是一种死寂的、毫无生气的瓷白,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没有焦距,深得像两口枯井。

她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襁褓。大红的绸面,即使在微弱的光线下也显得异常刺眼,红得像是凝固的血液。襁褓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在顶端露出一小片,那本该是婴儿脑袋的位置……

那里,空荡荡的。

脖颈的断口处,包裹着同样刺眼的红绸,被雨水浸透,颜色更深沉得近乎发黑。断口参差不齐,隐约能看到暗色的、被水泡得发白的皮肉断面。

女人站在门槛外,雨水在她脚下汇聚成小小的水洼。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风雨的寒冷,只是微微低着头,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怀里那空无一物的襁褓顶端。她的嘴唇在惨白的光线下微微翕动着,发出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风雨的诡异平静,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进我的耳朵里:

“大夫……”她的声音平淡无波,毫无起伏,“他哭得我心口疼……您给瞧瞧?”

那声音在风雨声和药柜疯狂的“哗啦”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地令人毛骨悚然。她怀里的襁褓,安静得如同死物。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头皮阵阵发麻,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磕碰。那病历纸上淋漓的“无头婴”三个字,此刻仿佛燃烧着惨绿的鬼火,灼烧着我的视线。

“进……进来。”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几乎不像自己的。

女人迈步,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她的动作有些僵硬,每一步都像提线木偶。白灯笼的光随着她的移动,在医馆黑暗的地面上投下一小团惨白的光晕和两个拉长的、摇曳不定的影子——她的,和她怀中那空荡襁褓的。

她走到诊桌前,隔着桌子站定。冰冷、带着浓重水腥气的寒意扑面而来。她将怀里那刺目的红色襁褓轻轻放在油亮的楠木桌面上。襁褓触碰到桌面,发出轻微的一声“嗒”。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顶端那触目惊心的断颈暴露在空气中,断口处的红绸湿漉漉的,颜色深得发暗。

“他哭得很凶……”女人再次开口,依旧是那种平板无波的语调,空洞的眼睛微微转动,落在那空荡的襁褓上,“一直在哭……我哄不好……心口这里,像被针扎着,一抽一抽地疼……”

她抬起一只同样苍白得吓人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左胸的位置。那只手瘦骨嶙峋,指甲是青灰色的。

我的目光死死盯在襁褓上。那空荡荡的断颈,仿佛一个无声的旋涡,吸扯着我的灵魂。药柜那边疯狂开合的抽屉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整个堂屋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剩下外面狂暴的风雨声,以及女人那平淡无波的声音在回荡。

“哭……”我艰难地重复着这个字,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个没有头的婴孩,如何哭?哭声又从何而来?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异变陡生!

“呜——哇——呜哇——”

一声尖锐、凄厉到极点的婴儿啼哭声,毫无征兆地炸响!那声音并非来自桌面上的襁褓,也不是来自女人身上,而是……仿佛直接响彻在我的脑海深处!尖锐得如同玻璃碎片刮过耳膜,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怨毒和痛苦,瞬间撕碎了堂屋的死寂!

“啊!”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但那声音根本不受物理阻碍,依旧清晰地、疯狂地冲击着我的神经。它时高时低,断断续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委屈和足以撕裂一切的戾气。

与此同时,我清晰地看到,放在桌面上的那个刺眼红色襁褓,剧烈地、不规则地抽动起来!仿佛里面真的有一个看不见的婴儿,正在因为某种巨大的痛苦而拼命挣扎、蹬踹!包裹的绸布被挣开了一角,露出了里面……空无一物的填充物!只有一些暗红色的、仿佛浸透了血的棉絮!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如同刷了一层厚厚的白垩。她那双空洞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黑色裂纹蔓延开来。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心口,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痛苦的吸气声。

“听……听到了吗?”她痛苦地弓着背,声音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带着尖锐的嘶鸣,“他……他又哭了……好疼……大夫……救救我……救救他……”

那无形的哭声和襁褓诡异的抽动,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神经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冰冷。我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烈的刺痛和血腥味让我混乱的大脑强行凝聚起一丝清明。

阴阳医馆!沈家的宿命!

我霍然起身,动作因为僵硬而显得有些踉跄。绕过巨大的诊桌,我几步冲到堂屋东侧那面最为高大、颜色也最为深暗的药柜前。这面柜子上的标签字迹几乎完全模糊,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旧和邪异。

“尸泥……怨骨……”我喃喃着,目光在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排列的抽屉上急速扫过。刚才药柜疯狂的“活”动,显然已经完成了“配药”。

手指有些发抖,我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记忆和指引,精准地拉开了两个特定的抽屉。抽屉滑出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重土腥味和尸臭的阴寒气息猛地涌出,熏得我胃里一阵翻腾。

左边的抽屉里,是一小团暗褐色的、如同陈年污泥般的物质。它质地粘稠,表面微微起伏,仿佛有极其微弱的生命在蠕动。这是“百年棺底尸泥”,取自横死凶煞之人棺椁最底层,浸透了最深的怨念和不甘。

右边的抽屉里,则是一截惨白色的、约莫三寸长的细骨。骨头表面光滑,却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的黑色裂纹,裂纹深处似乎有极其暗淡的红色微光在流转。这是“婴灵怨骨”,凝聚着夭折婴孩最纯粹的痛苦和执念。仅仅是靠近,就能感觉到一股刺入骨髓的阴冷和怨毒。

我屏住呼吸,用特制的、毫无光泽的黑色骨片小心翼翼地铲起一小块粘稠冰冷的尸泥,又用同样材质的镊子夹起那截细小的怨骨。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工具瞬间传递到我的指尖,几乎要将血液冻僵。

转身回到诊桌前。那刺耳的、无形的婴儿啼哭还在持续,如同魔音灌耳。襁褓的抽动更加剧烈,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女人的身体筛糠般抖着,捂着心口,痛苦得几乎蜷缩起来,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濒死般的呜咽。

“按住它!”我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是对女人说的,更像是对自己下的命令。

女人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只剩下痛苦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祈求。她伸出那双苍白冰凉、指甲青灰的手,死死地按住了桌面上剧烈抽动的红色襁褓。她的身体也随之压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

不再犹豫!

我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带着一股狠劲,猛地一把扯开了襁褓顶端包裹着断颈的红绸!

“嗤啦——”

绸布撕裂的声音异常刺耳。断颈完全暴露出来。那断口比远看更加狰狞恐怖!皮肉外翻,呈现出一种被水泡久了的灰白色,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极其粗暴的力量硬生生撕扯开的。断裂的筋肉和惨白的颈骨碴子清晰可见,却没有一丝血迹。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水腥气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就在断口暴露的瞬间,那无形的婴儿啼哭陡然拔高,变得无比尖利刺耳!仿佛无数根钢针直接扎进脑髓!连带着整个医馆的空气都似乎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墙壁上那些药柜的阴影疯狂地扭曲晃动。

“闭嘴!”我低吼一声,压住翻涌的恶心和恐惧,右手捏着黑色骨片,将那一小块冰冷粘稠、散发着浓重尸臭的暗褐色尸泥,精准而迅速地、狠狠地抹在了那暴露的、不断蠕动的断颈创面上!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声响。仿佛滚烫的烙铁按在了湿冷的肉上。那粘稠的尸泥一接触到创面,瞬间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向内渗透!断口处灰白色的皮肉猛地一缩,随即剧烈地抽搐起来!那无形的啼哭声骤然变成了某种极端痛苦的、非人的嘶嚎!

我根本不敢停顿,甚至不敢去看那蠕动渗透的尸泥。左手立刻抓起那截布满黑色裂纹、散发着刺骨怨毒的惨白婴灵怨骨,对准了断颈处的颈骨茬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精准地插了进去!

“噗嗤!”

一声闷响,如同戳破了什么坚韧的皮囊。怨骨的前端瞬间没入颈骨断裂的髓腔深处!

“呜哇——!!!”

一声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极致怨毒和痛苦的尖啸,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在我脑海中炸开!眼前瞬间一片血红!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厉鬼在同时尖嚎!我踉跄一步,差点摔倒,死死抓住桌沿才稳住身体。

再看那断颈处。插进去的怨骨只露出短短一小截惨白的末端。暗褐色的尸泥已经完全覆盖了创面,并且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收缩、变硬,颜色也迅速加深,变成了类似陈旧血痂的暗红褐色,严丝合缝地封住了整个断口,将那截怨骨牢牢地固定在了颈骨之中。

桌面上,那刺目的红色襁褓停止了所有抽动,安静得如同一块死物。

医馆里,那无处不在、令人发狂的婴儿啼哭声……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下来。只剩下外面依旧狂暴的风雨声,以及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女人依旧死死地按着襁褓,身体却停止了颤抖。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那张惨白的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死寂的瓷白和空洞。她慢慢地、极其小心地松开手,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

她低下头,空洞的眼睛凝视着那个被重新包裹好、安静躺在桌面上的襁褓。几秒钟后,她伸出那双苍白冰凉的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将襁褓重新抱回自己怀里。

她抱着襁褓,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倾听。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牵扯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肌肉痉挛形成的、极其怪异的弧度。

“不哭了……”她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淡无波,空洞的眼睛转向我,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他睡着了……谢谢大夫。”

说完,她不再看我一眼,抱着那个刺眼的红色襁褓,转过身,迈着依旧有些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医馆敞开的大门。惨白的灯笼光晕随着她的移动,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晃动。

门外的风雨依旧狂暴。她的身影很快被门外的黑暗吞没,连同那点惨白的光晕,一起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吱——嘎——”

沉重的木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缓缓地、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也隔绝了那个诡异的身影。

“哐当。”

门栓落下的声音在死寂的堂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像一根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软泥,猛地瘫倒在诊桌后的椅子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冰冷黏腻。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喉咙干得冒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浓重的尸泥腐臭。

结束了?

我疲惫地闭上眼,只想沉入一片无梦的黑暗。

然而,就在眼皮合拢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身体里。它并不强烈,如同冬日里注入的一缕温水,缓缓地、持续地流淌着,驱散着四肢百骸残留的冰冷和麻木。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宁感随之弥漫开来,仿佛疲惫至极的身体得到了最纯粹的滋养,连带着紧绷到极限的精神也舒缓了一丝。

这感觉……是功德?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因为惊异而漏跳了一拍。这就是父亲笔记里提到过的,医治“阴阳之厄”后,天地反馈的“阴德阳功”?它真的存在!

几乎是同一时间,桌面上那叠黄麻纸病历有了动静。最上面那张写着“无头婴”的纸页,无风自动,缓缓飘落下来。就在它即将落在桌面的瞬间,纸面上那淋漓的“无头婴”三个字旁边,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两个新的字迹——**“已愈”**。

字迹同样是墨黑,却少了那份怨毒,显得平和了许多。

紧接着,在那张病历纸的下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一本更厚、更古旧、封面是暗沉近乎黑色的硬皮册子,从桌案深处“滑”了出来,无声地摊开在桌面上。

封皮上,是三个褪色却依旧遒劲有力的古篆——**“功德簿”**。

册子摊开的那一页是空白的。但就在我的注视下,那粗糙泛黄的纸页上,一点极其微弱的金色光芒悄然亮起。光芒如同拥有生命,在纸面上蜿蜒流动,迅速勾勒出一行清晰的小字:

**“丁亥年七月初七,亥时三刻。愈‘无头婴’之怨啼断魂症。得阴德一缕。”**

字迹是流动的金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神圣感,与这医馆的阴森格格不入,却又真实地存在着。那缕流入我体内的暖流,仿佛与这行金色的字迹遥相呼应。

这就是维系沈家血脉,也维系着这栋诡异医馆运转的根本?我伸出手指,指尖微微颤抖着,想要触碰那纸页上流淌的金色光芒。指尖距离纸面还有寸许,一股温和的暖意便已传递过来。

七天来,如同附骨之蛆般缠绕着我的冰冷恐惧,似乎被这缕微弱的暖流和金色的字迹驱散了一丝。或许……或许父亲说的是对的?或许这医馆,真的不仅仅是吞噬?我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感受着体内那缕微弱却真实的暖意,紧绷的神经第一次有了一丝松懈。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如同沉入粘稠的泥沼,被无边的黑暗温柔地包裹、拖拽……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漫长如一个世纪。

“笃…笃…笃…”

一种细微的、如同指甲轻轻刮擦木头的声响,极其固执地钻进我的耳朵里,将我从深沉的昏睡中一点点拽了出来。

意识如同蒙着厚重的灰尘,艰难地恢复运转。身体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眼皮更是重若千钧。但那“笃笃”声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焦躁感,仿佛就在耳边。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

天,已经蒙蒙亮了。

惨白的光线从医馆高高的雕花窗棂缝隙里透进来,驱散了大部分浓重的黑暗,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堂屋里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冰冷的、死气沉沉的灰白之中。空气里依旧弥漫着药味和腐朽的气息,只是昨夜那浓重的尸泥腐臭味似乎淡去了些。

那“笃笃”声还在持续。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声音的来源——那张巨大的楠木诊桌。

声音,正是从桌面上那本摊开的、暗沉黑色的硬皮功德簿里发出来的!

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我。昏睡前那缕暖流带来的微弱安宁感荡然无存。

我几乎是扑到桌前,双手撑在冰冷的桌沿上,俯身看向那本摊开的功德簿。

昏睡之前,那记载着“得阴德一缕”的金色字迹,此刻竟然……**消失了**!

那一页依旧粗糙泛黄,但上面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仿佛昨夜那流动的金光和温暖的记录,只是一场过度紧张下的幻觉。

不!不可能!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纸页上。那上面并非完全空白。在原先金色字迹出现的位置,纸面……**微微凹陷了下去**!形成了一行浅浅的、无形的凹痕!那“笃笃”声,正是某种无形的力量在叩击着这行凹陷的痕迹,仿佛在确认它的存在,又像是在嘲弄!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猛地伸出手,指尖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抚过那行凹陷的无形字痕。触感粗糙而冰冷,带着纸张特有的纹理,却没有任何残留的暖意,只有一片死寂。

“谁?谁干的?!”一个无声的嘶吼在我心底炸开。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

就在我惊怒交加,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功德簿纸页边缘时——

“哗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纸张摩擦声响起。

那本摊开的功德簿,在我手指无意识的触碰下,竟然……自动向后翻了一页!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新翻开的这一页,并非空白。

纸页的上方,赫然写着一个名字!一个用浓黑如墨、带着强烈怨毒气息的墨汁写成的名字!

那名字的笔画极其用力,几乎要戳破纸背,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恨意和不甘。每一个转折都带着凌厉的锋芒,像是用刀狠狠刻上去的!

那名字是——

**沈青山!**

是我的名字!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冻结,四肢百骸僵硬得如同石雕。我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诡异的功德簿上?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充满恨意的方式被书写?!

就在我大脑一片空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震得魂飞魄散之际,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用浓黑怨毒墨汁写成的“沈青山”三个字,笔迹开始……**融化**!

没错,就是融化!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炙烤,又像是被强酸腐蚀。那浓黑的墨迹边缘开始变得模糊、晕染,然后一点点向下流淌、滴落!墨汁流淌过的地方,纸面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迅速变得焦黑、碳化,仿佛被灼烧过!一股淡淡的、带着焦糊味的阴冷气息弥漫开来。

随着墨迹的融化流淌,那三个字也在迅速地……**消失**!

不,不是简单的消失!是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去、吞噬!浓墨融化流淌的轨迹,清晰地勾勒出一个被无情划掉的印记!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呼吸之间。几秒钟后,纸页上方,只剩下一个被浓黑污迹覆盖的、焦黑的、代表着“沈青山”这个名字被彻底划掉的丑陋疤痕。那疤痕周围的纸面都微微卷曲焦糊,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而就在这个名字被划掉的焦黑痕迹下方,同一页纸的空白处,一点极其微弱的金色光芒悄然亮起。

那光芒比昨夜记录的“阴德一缕”还要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熄灭。它在焦黑的划痕下方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勾勒着。几笔之后,形成了一个极其细小的、歪歪扭扭的符号:

**“—”**

一个代表“减损”的符号!一个代表“失去”的符号!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片被划掉名字的焦黑上方,微弱得几乎看不清,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我的眼中!

“嗡——!”

大脑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极致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淹没!

我的功德……被抽走了!被强行掠夺了!这医馆,它不仅吃人……它还要吞噬掉我们沈家最后一点赖以维系的东西!那缕暖流带来的短暂安宁,根本就是毒饵!是陷阱!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混合着彻骨的冰寒,在我胸膛里猛烈地冲撞、燃烧!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医馆深处,盯向那扇通往“忌室”的、永远紧闭的沉重木门!

“是谁?!”我嘶哑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堂屋里炸开,带着无尽的惊怒和绝望,“谁在偷我的功德?!给我滚出来!”

声音在四壁间回荡,撞在那些沉默的药柜上,激起一片空洞的回响。

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死寂。

然而,就在这死寂之中,在那片回音即将消散的余韵里……

一个声音,一个极其熟悉、却冰冷僵硬得如同石块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幽幽地从医馆最深处、那扇紧闭的“忌室”门缝里……飘了出来。

那声音穿透厚重的木门和凝固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带着非人的寒意,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别……停……”

“继续……行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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