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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武侠 > 五胡烽烟起:北望神州血与火 > 第78章 心动

忙。但关于陛下的消息,却总会通过各种渠道,零星地飘进棠梨宫。

比如,陛下驳回了王家力荐的漕运督办人选,转而启用了一位寒门出身的能吏。

比如,陛下以“年节已过,当勤勉政务”为由,驳了王家意图操办大型元宵灯会的提议。

比如,陛下近日频频召见御史大夫,似在查阅陈年卷宗……

每一道消息,都像一块石子投入慕容雪的心湖。她清晰地看到,司马锐正一步步、有条不紊地收紧套在王家脖颈上的绳索。这份冷静、耐心乃至冷酷,让她心悸,却也隐隐生出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快意?

慕容博的冤案,与王莽脱不了干系。看到王家吃瘪,她无法不感到一种复仇般的涩然慰藉。而推动这一切的,是那个对她怀有复杂“旧情”的帝王。这种微妙的关系,让她在理智的警惕之下,心绪难以真正平静。

这日午后,天空难得放晴,积雪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慕容雪正临窗翻阅一本地方志,小禄子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禀报:“娘娘,查到了些眉目。那些暗中打听您过往的人,手法很老练,不像是王家惯用的那般张扬。倒像是……宫里的人。”

慕容雪翻书的手指一顿。宫里的人?除了司马锐,还有谁会对他入宫前的事情如此感兴趣?皇后体弱,常年静养,几乎不理俗务。其他妃嫔,似乎并无此必要和能力。

“可能确定是哪一宫的吗?”慕容雪低声问。

小禄子摇摇头:“对方很谨慎,线索到了内务府几个不起眼的采办太监那里就断了。这些人关系盘根错节,一时难以深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打听得很细,连娘娘您幼时在江南喜欢吃什么点心、常去哪些铺子都问到了。”

慕容雪蹙眉。这听起来,不像是要找她把柄陷害她,反倒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窥探,一种想要了解她更多细节的企图。这更让她倾向于认为是司马锐所为。可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暗中打听?直接问她,或者光明正大地调查,岂不更符合他的身份和性格?

除非……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在了解她?这种带着些许笨拙和隐秘的试探,与他平日里冷酷帝王的形象大相径庭,却奇异地与那个执着寻找“绢帕主人”多年的少年影子重合起来。

这个认知,让慕容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挥挥手,让小禄子继续留意,但不必刻意追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小禄子退下后,慕容雪再也看不进书去。她走到院中,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些许暖意。看着廊下冰凌融化滴落的水珠,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江南外祖家,也是这样一个雪后初晴的午后,她偷偷溜出府,用攒下的零用钱去买最爱的桂花糖糕。那家铺子的老婆婆总是笑眯眯地多给她包上一块,说她长得俊,像年画上的娃娃。

那些简单而纯粹的快乐,早已湮没在时光里。如今,却可能被另一个人,在遥远的深宫之中,以一种隐秘的方式,悄悄打捞、拼凑。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独自走在一条黑暗的甬道里,忽然发现墙壁上有一道缝隙,透进来一丝微弱的光,虽然不足以照亮前路,却让你知道,外面或许另有天地。你明知那道光可能转瞬即逝,甚至可能是诱人深入的陷阱,但那一刻的心动,却真实得无法忽略。

又过了几日,便是元宵节。虽未大操大办,但宫中依旧按制设了小家宴,帝后与众妃嫔齐聚一堂。

这是慕容雪自除夕夜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见到司马锐。他端坐于御座之上,身着明黄龙袍,神色平淡,接受着众人的朝拜和敬酒。他与皇后说话时语气温和,与王贵妃交谈时也保持着应有的礼节,目光扫过众人,深邃难测,看不出任何异常。

慕容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低眉顺目,安静地用着膳食。她能感觉到,有无形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有探究,有嫉妒,也有漠然。她只是更加挺直了脊背,让自己显得从容不迫。

宴至中途,有内侍呈上各地进贡的元宵,口味繁多。司马锐尝了几个,便放下了银匙,目光掠过席间,忽然开口道:“朕记得,江南的芝麻馅元宵,做得尤为精巧甜糯,可是如此?”

这话问得突兀,席间微微一静。皇后微笑着接口:“陛下好记性,江南点心确是细腻。”

王贵妃却眼波一转,笑着看向慕容雪:“说起江南,慕容妹妹便是在江南住过的,想必最是清楚不过了。妹妹觉得,是江南的元宵好,还是京城的元宵更胜一筹呢?”

这问题看似寻常,实则刁钻。无论说哪里好,都可能被解读出地域之见或褒贬之意。

慕容雪放下银匙,起身敛衽,声音清晰柔婉:“回陛下,回贵妃娘娘,臣妾以为,美食如同风物,各有千秋。江南元宵细腻婉约,如江南烟雨;京城元宵饱满实在,如北地风光。皆是天朝物华,臣妾不敢妄分高下。陛下与娘娘尝遍天下珍馐,胸襟包容四海,自是比臣妾更能品鉴其中真味。”

她既回答了问题,又巧妙地避开陷阱,最后还将赞誉归于帝后,滴水不漏。

司马锐看着她,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快得让人以为是灯烛晃动的错觉。他淡淡道:“爱妃倒是会说话。坐下吧。”

“谢陛下。”慕容雪依言坐下,手心却微微沁出了汗。她感觉得到,司马锐方才那句话,或许……就是对她说的。他在人前,用这样一种隐晦的方式,提及了与她相关的“江南”。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宴席继续。丝竹声起,歌舞登场,一派祥和气氛。但慕容雪的心,却再也无法完全平静。她偷偷抬眼,望向御座上那个掌控着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他正侧耳听着皇后说话,侧脸线条在宫灯下显得冷硬而疏离。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会记得她可能喜欢的元宵口味,会用那种隐秘的方式打听她的过去。这种极致的冷酷与极致的细腻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矛盾而危险的吸引力,让她在理智告诫自己要远离的同时,心弦却被一次次不经意地拨动。

宴席散后,众人恭送帝后离去。慕容雪随着人流走出大殿,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觉得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妹妹留步。”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慕容雪回头,见是李昭仪。李昭仪性子温和,与她还算说得上几句话。

“李姐姐。”慕容雪微微颔首。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宫灯将身影拉得长长。李昭仪叹了口气,低声道:“今日瞧见陛下,似乎清减了些。前朝事务繁忙,真是辛苦。”

慕容雪心中微动,附和道:“陛下勤政爱民,是万民之福。”

李昭仪看了看左右,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最近陛下因为漕运和吏治的事,发了好几次脾气,连王大将军的面子都驳了。这朝堂之上,怕是风波又起啊。”

慕容雪不动声色:“前朝之事,非我等后宫妇人可以妄议。姐姐还是慎言为好。”

李昭仪自知失言,忙道:“妹妹说的是,是我多嘴了。”她顿了顿,又似无意般提起,“不过,说起来,陛下虽然忙碌,对妹妹倒是颇为挂心呢。”

慕容雪心下一凛:“姐姐何出此言?”

李昭仪笑了笑:“妹妹不必紧张。只是前两日,尚服局送来一批新贡的苏锦,说是陛下特意吩咐,挑了最柔软的几匹,给棠梨宫送去,说是给妹妹做春裳最是合适。陛下日理万机,还能记得这等小事,岂不是挂心?”

慕容雪怔住。苏锦之事,她自是知道。锦书前几日确实领回了料子,质地轻柔,花色雅淡,她很是喜欢。她只当是常规份例,却不知竟是司马锐特意吩咐的。

他记得她怕冷,记得江南的元宵,如今连做衣裳的料子都操心到了……这些细碎的点滴,如同温水煮蛙,悄无声息地渗透着她的心房。

“陛下仁厚,对后宫姐妹皆是如此。”慕容雪勉强维持着平静,回道。

李昭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到了分岔路口,两人便各自回了宫。

回到棠梨宫,屏退左右,慕容雪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心绪如潮。李昭仪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一直努力维持的理智堤坝。

她不是木头人。司马锐做的这些,或许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或许对他而言只是随手施予,但对她这个在冰冷宫闱中步步为营、习惯了孤军奋战的人来说,这一点点特别的关注和隐秘的体贴,具有难以抗拒的侵蚀力。

她想起他醉酒后滚烫的额头和依赖的拥抱,想起他落子时果断的手指,想起他谈及王家时冰冷的眼神,也想起他方才在宴席上那转瞬即逝的、可能只是她错觉的笑意……

各种画面交织在一起,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形象,渐渐变得有血有肉,变得复杂而真实。恐惧仍在,警惕未消,但一股陌生的、带着酸涩暖意的情愫,却不受控制地在心底破土滋生。

这是心动吗?

慕容雪轻轻按住心口,那里跳得有些慌乱。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在家族变故和深宫冷暖中磨砺得坚硬如铁。可原来,它依旧会为这一点点特殊的对待而柔软,而悸动。

她知道这很危险。将心交付给帝王,无异于引火烧身。可是,感情若能完全由理智控制,那便不是感情了。

她缓缓走到琴案前,坐下,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发出一串零星的音符。然后,她闭上眼,一首婉转却带着一丝不确定彷徨的曲调,从指尖流泻而出。不再是往日为了平静心绪而弹的清冷曲调,这琴音里,藏着她自己都未必清晰识辨的、初初萌动的女儿心事。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进殿内,照在弹琴的女子身上,勾勒出一种静谧而动人的光晕。这一刻,慕容雪暂时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允许自己沉浸在这份悄然降临的、甜蜜又酸楚的心动之中。

她知道,天亮之后,她依旧要做回那个冷静自持的雪嫔娘娘。但至少在此刻,在这无人窥见的月光下,她可以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

琴声袅袅,在棠梨宫的夜色中飘荡,诉说着一段始于微时、于深宫之中悄然生长的,不可言说的情愫。

(第七十八章 心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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