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一句话就镇住了场,但牙牙依然没打算给那些傲慢的公卿大人们留面子。
“盛律中第二十五篇《贼叛》中犯恶逆之罪者,一房亲属连坐。打了父母尊亲,犯了收族之罪,被打的父母身为其亲,反倒还要连坐受罚?”
“一千八百三十七条律法中,七百条为死罪,而死罪之中,又有一半是用车裂、枭首示众的酷刑。”
“其中最轻的罪,为宵禁时因意外在街市上流连,其罚为杖百下。”
“我记得前朝令丞牛翊就因开罪夷乐公,被罚了三十杖,如今还躺在床上不得起身,说是留下了残疾?”
“而百姓们只因意外晚归,就得一百杖,这确定不是在逼反平民?”
年轻的皇后身量娇小,坐在高高的凤座上,看着更是玲珑娇弱。
但美人一张开嘴,就刺得人面上生疼。
李宗禄身为廷尉,是在场众人里最了解律令之人。
可他听着皇后张口就是法条,细致到篇章、条款、刑罚和加重条件,还是有些头皮发麻。
他努力回想,但越是着急,记忆就越是乱成一团麻。
一时间,他完全想不起对应的条款到底是什么内容,只能张着嘴,等着皇后娘娘点名道姓问到他脸上。
“盛朝因暴政而起民乱,最终失了天下,李大人却劝着陛下还要严苛制法,其心为何?”
李宗禄无法辩驳,只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哇地哭出声来。
他边抹眼泪边陈情,说明自己对陛下与新朝的忠心。
萧觉从牙牙开口,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妻子,目中异彩连连,神采飞扬之态仿佛是当年他初斗吕贼般,又是自豪又是欣然。
好不容易被下方中年男人凄厉的哭喊声分了些神,萧觉才把视线从牙牙白皙的侧脸挪开,往下看去。
一圈扫视下来,方才理直气壮、浑不觉自己的想法有半点不对的那批大臣们已是面无人色,冷汗渗额,显然被这一出吓到了。
他又等李宗禄哭了两声,才温声开口。
“李卿为社稷江山谋划,必不能故意给朕挖坑。大家讨论政事,看法不同原是常事,皇后也不过是抒发己见,众卿家不必担忧。”
“快扶李卿起来!”
大臣们先是被看起来娇弱的皇后一吓,本就两股战战、惴惴不安,此时再听陛下宽言安慰,六神无主之下如找到救命稻草,对陛下感激不已。
难怪人都说人不可貌相。
陛下身长八尺,又是战场上泡出来的沉肃气势,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多看。
但其实性子温厚,脾气极好,对他们这些降臣也是处处礼让,多有包容。
而皇后看起来柔美乖巧,但不论是那神鬼莫测的轻身功法,还是一针见血的犀利言辞,都令人心悸不已。
经了这一场,再没人敢小看这位皇后娘娘。
李宗禄被内侍搀扶起来,默默擦泪,不敢再开口,萧觉也不追究,顺着话题给在场众人台阶下。
“收孥相坐、繁罪重刑本就是前朝暴政之一,我朝自不可重蹈覆辙。”
“制律的提议很好,但孟朝新律应约法、慎狱、轻刑,务求引民向善,而非防民之口。”
“此事交由李卿你来负责,文丞相督办,你们商议之后,择日再将初稿交给朕吧。”
李宗禄松了一口气,连忙跪地领旨。
背后冷汗未干的文臣们也松了口气,看来陛下是真的没有生气。
皇上对他们还是信任的,哪怕李宗禄猜错了陛下的心思,但制律定法这样的大事,陛下依然选择托付给他。
一个情绪稳定的上司,还是很能安抚这些宛如惊弓之鸟的亡国旧人。
大家脸色好了一些,继续站在原位等同僚们逐个上前向帝后二人递条陈。
第二个出班奏事的,是大将军萧敦。
他报的也是萧觉近日担心不已的大事。
北境乱事频发,他这次条陈乃是请战。
这话一出,牙牙也看向了萧敦。
当初灭盛之战,萧敦是最先入扬州的将士,一把长枪虎虎生威,勇猛异常,表现不俗。
牙牙对他有些印象,但除了枪术和勇猛,他的智计却是平平。
至少不如已在前线的萧妙才来的机敏百变。
以他之能,怕是担不起这个主将重任。
萧觉也知此事,但萧敦是他心腹爱将,又是一心为他分忧,不要将话说得直白。
他开口一味夸了萧敦的忠心与爱国,又将条陈中提出的对敌之计挑了几条,很是赞了一番,就把条陈留下,容后再议。
之后又有几个战将请上前线,也都被萧觉如此这般夸了一番,留中不发。
有心思灵敏的臣属见状,若有所思。
……
一场大朝事结束,皇后顾明雅的名声从议政殿一路传到了市井间,人们议论纷纷着她的博闻强记、思路清晰。
不少人在猜测这位皇后传说中的养母到底是何等人家?
能够给养女富可敌国的金子陪嫁,还能把女孩养得如此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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