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光如水银泻地,透过环宇洋行二楼走廊尽头的雕花窗棂,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朦胧的光影。
整座宅邸都沉浸在战后疲惫的安眠中,只有偶尔传来的巡夜护卫轻微的脚步声,更衬托出这秋夜的深邃与宁静。
“咚、咚、咚。”
三声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轻轻响起,打破了房门内的寂静,也敲在了李星辰的心上。
他正靠坐在床头,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翻阅着苗婉晴留下的医嘱和一份关于天津租界局势的简报。
连日的疲惫和内伤未愈,让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中的锐利和深邃却未曾稍减。
这深夜的访客,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他放下简报,沉声道:“门没锁,请进。”
房门被轻轻推开,柳霜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换下了一日来的素净衣衫,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软缎寝衣,外罩一件同色的薄纱长衫。
柳霜华乌黑如瀑的长发并未如白日般一丝不苟地绾起,而是松松地挽了一个髻,余下几缕青丝柔顺地垂在颈侧,褪去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刚烈,平添了许多难以言喻的柔美和……一丝决绝的勇气。
她未施粉黛,脸上还带着照料妹妹的疲惫,但那双总是清澈坚定的眼眸,此刻在月光和灯影的映照下,却闪烁着复杂难言的光彩,有羞涩,有不安,有感激,更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李司令……打扰您休息了。”她站在门口,声音微微有些低哑,带着夜色的凉意。
“无妨,我还没睡。进来坐吧,门口风凉。”李星辰放下手中的东西,指了指床边的梨花木圈椅,语气平和,仿佛只是接待一位寻常的夜访客。
柳霜华轻轻掩上门,步履轻盈地走到椅边,却并未立刻坐下。
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抬眼看向李星辰。
柳霜华目光触及他依旧缺乏血色的脸庞和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意,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阵细密的疼痛夹杂着汹涌的感激与酸楚瞬间淹没了她。
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为了救她妹妹,不惜身受严重内伤,七窍流血,险些搭上自己……这份恩情,比山重,比海深。
“诗诗……睡安稳了?”李星辰主动打破了沉默,声音温和,试图缓解她的紧张。
“嗯,服了苗医生开的安神药,睡得很沉,气息也平稳多了。”柳霜华低声回答,目光却未曾从李星辰脸上移开,仿佛要将他此刻的容颜深深烙印在心底。“李司令,您的伤……好些了吗?”
“一点小伤,不碍事,将养几日便好。”李星辰淡然一笑,仿佛之前那个七窍流血、险些昏厥的人不是他自己。
“倒是你,连日担惊受怕,又要照顾诗诗,辛苦你了。要多注意休息。”
他这般轻描淡写,反而让柳霜华心中更加难受。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股淡淡的、属于女子的幽香悄然萦绕。
她抬起眼,勇敢地迎上李星辰的目光,眼中水光潋滟,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司令,霜华今夜冒昧前来,是想……是想当面谢谢您的救命之恩。若不是您……我和诗诗恐怕早已……”她的话语哽咽了一下,强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这份恩情,霜华无以为报。我……我柳家如今虽落魄,但霜华自幼也知书达理,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我……我愿以此残躯,侍奉司令左右,为奴为婢,结草衔环,以报您天高地厚之恩!”
说完,她竟双膝一软,便要跪下行大礼!
“不可!”李星辰眼疾手快,也顾不得身上乏力,猛地探身,一把托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下跪的趋势。
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透过薄薄的寝衣,传递到柳霜华微凉的肌肤上,让她浑身微微一颤。
“柳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李星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
他扶着她的手臂,让她站稳,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我李星辰救人,从不图报。救诗诗,是因为我看不得无辜之人受难,更因为……你们值得我救。
若我今日收了你的‘报答’,那我与那些乘人之危、挟恩图报的小人,又有何异?”
柳霜华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急声道:“不!司令,您误会了!霜华并非只是报恩!我……”
她的脸颊飞起两抹红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动人,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女儿家难以启齿的羞怯,却又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我……我是真心……真心仰慕司令为人……您重情重义,顶天立地,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乱世之中,能得遇司令,是霜华此生最大的幸运。我……我心甘情愿……”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但那份热烈的感情和孤注一掷的勇气,却如同烈酒,弥漫在安静的空气中。
李星辰看着她因羞怯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听着她发自肺腑的倾吐,心中并非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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