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碛口,燕山北道行军总管衙门麾下,二郎军军寨。
此处为连通漠北的主要隘口,李固特意命崔旰率本部人马把守。
若这里失陷,那唐军就只有翻越浩瀚沙漠,或西行绕过茫茫阴山,顺居延泽水道南下,路途不光远上数千里,而且补给全无,一个不好就是全军覆没。
当初崔乾佑便是拦在碛口,李延宠强攻不得,反被李祎团团包围。
如此重担在肩,崔旰却是心情阴郁。
跟着李固转战南北,几乎将大唐绕了个圈,甚至还出国远征,但实际功劳却没立多少。
真正的攻坚硬仗,全都是几位李将军上,哪有轮得到他?
如今好不容易平定东北边疆,连燕山北道都成立了。
崔旰这才勉强独立领军。
为纪念其出身地,跟捧李固的臭脚,他特意将本部人马命名为二郎(蜀地李冰父子的传说,李二郎)军。
可灭突厥大战,竟然还是被扔到了后方。
这里东边是自家老巢,南边是河东、朔方两大军镇。
王忠嗣虽跟辽阳郡王不太对付,但说到底大家都是大唐的兵。
还能真个兵戎相见不成?
驻扎在这里两月有余,每日里就是点检来往物资,服务军情快马。
说是百无聊赖也不为过。
偏偏周便室韦等胡蛮还恭顺得紧,根本找不到错处去征讨一番。
一场灭国大战下来,怕是连个都督都捞不着。
这让功名心切的崔旰整日长吁短叹。
又是个懒洋洋的午后。
南边矮丘后面转出一小队人马。
尽忠职守的斥候飞速回营报告。
被搅了午休的崔旰正要发火,却在对方口中听到了个“崔”字。
他眉头瞬间拧成了个川字。
“你没看错?”
“确凿无疑,正是打的崔字大旗,看军旗纹样,似是来自河东。”
河东.....崔.......?
“备马,本将出营去见!”
稍顷。
崔旰带着一队亲卫轻装简从向南疾驰。
一炷香的功夫,便看到一片水泡子旁边,多出了个小营地。
崔字大旗正迎风招展。
对方并未设置外围警戒,崔旰纵马来到近前。
“敢问哪位是河东崔军使?”
“某家正是!可是族兄当面!?”
崔乾佑并未着甲,只是一身圆领青袍,幞头革带样样考究,从上到下无不凸显出世家子的雍容做派。
人的名,树的影。
两人虽未谋面,但崔旰可是早就听说河东崔乾佑的大名。
再加上都乃崔氏,他当然是刻意打听过这位同属边镇军旅的年轻悍将。
今日一见,不免心神摇曳。
博陵、清河两宗果然不同凡响。
他这个远支的破落户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再加上对方竟然以“族兄”称之,弄得崔旰脑袋晕乎乎的。
“折煞了,某怎敢胡乱攀附!?”
崔乾佑却是热情得紧,更是一把拉住崔旰臂膀让其坐下。
“当得,当得!天下崔姓是一家嘛,而且来之前弟已去信问过宗老,你剑南那支与某这一房不过是四代之前分出去的,咱们可是近的很!”
四代之前?
崔旰清晰记得,他们家在成都府繁衍已历六代。
崔乾佑明显信口胡诌。
“兄长可是不信?”
他淡笑道:“某这博陵崔其实也是旁支出身,与本宗其实没多少关联,也就是前些年才正式归宗的。”
崔旰微微一怔:“竟是如此?!”
那就对上了。
原来两家都是高门破落户出身,也就是所谓的寒门子。
这崔乾佑到底是踩了什么狗屎,竟然有此运道!
“正是如此。”
见崔旰一副抓耳挠腮的急切模样,崔乾佑缓缓道:“弟幼时便有些力气,射御书数一点就通,刚好碰上同辈的宗家子弟个个都是烂泥扶不上墙,而今上又是极重边事,自然就被宗家长辈挑中,送入军中了。”
崔旰听得心中是复杂难言。
想他从军前,家里已是穷得揭不开锅,母亲甚至要上吊自杀以免拖累。
可眼前这家伙就因为住得离本宗近,稍微有些才能便被重点培养。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崔军使好福气。”
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可还是带着浓浓酸意。
“兄长折煞了,叫某二弟便是。”
“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
崔乾佑慨然道:“兄之才干弟早有耳闻,就连家中长辈也是称赞连连,虽不想承认,但若是我俩易地而处,想来兄之成就远胜于弟。”
一通吹捧之言,让崔旰激动得心跳加快,口干舌燥。
“这.....这.......”
见火候差不多了,崔乾佑便沉声问道:“兄可愿认祖归宗否?”
哐~
崔旰的心脏就像被马槊狠狠抽中,不自觉得缩了缩。
“弟......这......兄.......真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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