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宠为鲸吞河东军,冒险率五千精锐于尚野息大营左近立帐。
其大纛紧挨冷径山西麓。
双方信使沿着山脚往来传递不息。
这些当然不可能全都被遮掩过去。
节度准备投敌叛国的消息很快传遍唐军大营。
河东节度使治太原,辖地表里山河,乃是李唐龙兴起家之地。
再加上其直面突厥威胁,数百年来都是大战频仍,名帅强军辈出。
尚野息这吐蕃西戎突然空降过来,一众汉儿骄兵悍将如何能服?!
但此獠不愧是之前三尚之一。
来之前不光跪舔李隆基非常到位,不消年许便深得圣眷。
其到任之后,更是很快与北地门阀打成一片。
不光获得大量物资跟人力支持,甚至被尚野息借力打力,狠狠收拾了一批不服约束的中高级将官。
他虽不至于将河东军全部换血,但还是做到了初步掌控。
关键是这相关的示范效应太过强大。
完全没背景的依然出头无望,选择与尚野息合作的,如崔氏两宗,自然是遍布军中。
那些中不溜的就倒霉了。
只能无奈改换门庭,到幽州、河西、陇右谋个差遣,有些倒霉的甚至只能流落去剑南、安西等地。
可最惨的还是原来的军中蕃将。
大唐万国来朝,容纳千族。
但胡人蕃客之中也有鄙视链。
强蕃看不起弱蕃,北边看不起南边。
吐蕃西戎虽然厉害,但在荣耀了上千年的北地诸胡眼中,最多就是个暴发户而已。
两者别说和谐共处了,见面相互倾轧都算是轻的。
而祖上乃高句丽贵族出身的河东横野军军使王思礼就是这么个倒霉蛋。
自尚野息来了以后。
其麾下横野军就被反复削弱,抽取精锐填充其他部队。
上最凶险的战阵。
干最脏最累的活计。
拿最低最差的军饷物资。
挨最狠的责骂。
跳最深的火坑。
就连之前北上掏李延宠的后路,也是王思礼带队。
只因他是目前河东军硕果仅存的旧部高级将领。
可这位王军使就像茅坑里的石头。
又臭又硬。
尚野息招数用尽也拿他没办法。
论打仗。
此人身先士卒,勇冠三军。
屡次出击都得胜而还。
就算是上回率断粮之军勉强出击,甚至遭到奚族两面夹击,也能最大限度全师而还,没有造成全军覆没。
论军略。
他数次向尚野息建言献策,却均不被采纳,最后更是提出要向李固部靠拢形成犄角之势,却还是没有得到回复。
论为将为人。
大公无私,每每接济同僚袍泽。
论忠贞。
就算被如此打压,竟还是兢兢业业,没有一句怨言。
军中威望甚隆。
“军使,如今河东军危在旦夕,您再不出手,吾等就全都沦为胡儿战奴了!”
“是啊将军!我等皆唐人,妻子都在唐境,如何能在此做虏?!”
“尚野息贼子拿我等做本钱投靠奚胡,人人得而诛之!!”
........
帐中一大堆校尉、旅帅、参军、掌书记等群情激奋,虽都被饿得眼窝塌陷、身体浮肿,但如此绝境之中,还是青筋暴起,杀气四溢。
王思礼面容愁苦,脸上沟壑纵横如枯树老皮,其虽三十许,但看起来却像年过花甲。
都是北地风霜雪雨冲刷,刀山火海摧残,还有险恶人心逼迫出来的。
“儿郎们如今连拿横刀都费劲,如何能拼得过那些吐蕃崽子?!”
此话一出,众军将尽皆捶胸顿足。
断粮这些日子。
尚野息优先供应吐蕃旧部。
汉儿军卒几乎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
就连战奴都有战马身上的边角料吃。
而他们只能熬皮甲、挖草根。
“反正左右都是死!不如出口恶气就此了账!”
其中一个校尉起身怒喝。
“对对对!要是就此当了奴隶,家中妻儿族人怎么办?!不如战死!”
“死战!”
众人纷纷响应。
王思礼环顾左右。
看到的是一双双决绝眼神。
“好!”
他轰然而起,沉声道:“那就反了他娘的!事败也就罢了,本将会死在你们所有人的前面,可若是事成........”
王思礼望向长安方向叉手道:“你们就把我绑了,去向圣人请罪!”
如今尚野息虽跟奚族眉来眼去,但终究还是大唐河东节度使。
持节钺,如圣亲临。
他们这是造反。
虽是逼不得已,但这种行为在贵人眼里也是大逆不道。
挑头的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们都是没背景的底层军官。
朝堂无人说话。
就是决死反击拼出一条生路,到时说不得还要被朝廷砍头。
王思礼这是要将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众人大哭,纷纷口呼:同生共死。
王思礼出声呵斥:“如此,你们就各自为战,不要来找某家!本将在帐中自戕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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