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浮沉众生相 第112章 天地宽。

（本故事纯属虚构创作，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夏末秋初的晨光，已褪去了盛夏的酷烈，变得温煦而澄澈。林清轩立于书院前的石阶上，看着眼前聚集的一群年轻人。其中有他悉心教导、身着干净长衫的学子，也有刚从田埂上走来、裤脚还沾着泥点的庄户子弟。他们泾渭分明地站着，学子们矜持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庄户青年们则拘谨地垂着手，眼神里混杂着好奇与敬畏。

今日，他并非要讲授经义策论，而是要领他们去做一件在许多“正经”读书人看来“不务正业”的事——登山。

“先生，我们今日不去研读《论语》，不去切磋诗赋，为何要耗费体力于此？”一个名叫张文瑾的学子，出身城中绸缎商之家，平素最重“学以致用”（或者说，学以致“利”），此刻忍不住开口询问，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却也掩不住那分对“无用之事”的轻微不屑。

林清轩目光扫过张文瑾年轻而略显世故的脸，又掠过其他学子同样隐含疑问的神情，最后落在那些庄户青年沉默而质朴的脸上。他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与平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斋里的道理，有时需得置于天地间，方能验其真伪，知其广狭。今日，我们便去这‘万里路’的第一步，看看我们平日争论不休、汲汲营营的，在这天地间，究竟是何等模样。”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力量。张文瑾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眼底的疑惑并未散去。

一行人就此出发。书院背靠着的这座山，在当地被称为“望岳峰”，虽非什么名山大川，却也层峦叠翠，颇为峻秀。初始，山路尚算平坦，学子们还能保持仪态，吟诵几句“空山新雨后”之类的诗句，庄户子弟则默不作声，脚步稳健地走在前面，偶尔伸手拨开横斜的枝桠，为后面的人开路。

渐渐地，山路变得陡峭崎岖。汗水浸湿了衣衫，呼吸也变得粗重。学子们开始显露出窘态，平日里握惯了笔杆的手，此刻要用来攀援岩石，显得笨拙而无力。他们的长衫被荆棘勾破，干净的靴子沾满了泥土，先前的那份从容与优越，在体力的急速消耗下，一点点瓦解。反观那些庄户子弟，他们自幼劳作，筋骨强健，在山路上如履平地，见学子们气喘吁吁，便默默停下等候，或在他们需要时，伸出粗糙却有力的手拉上一把。

林清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不言语，只是偶尔在险峻处，出声提醒一二。他注意到，那个名叫石头的庄户青年，在拉张文瑾越过一道石坎后，张文瑾原本想掏出手帕擦汗的手顿了顿，低声说了句“多谢”。虽然声音细微，却已是破天荒。

中途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山坳歇息。泉水甘冽，众人纷纷取水饮用。学子们瘫坐在地，再无暇谈论风雅，只顾着喘息抹汗。庄户子弟则寻了阴凉处坐下，拿出自带的干粮，默默咀嚼。

林清轩走到一处凸起的岩石上，望着下方蜿蜒的山路和远处隐约可见的田庄屋舍，开口道：“你们可知，为何要带你们走这难行的山路？”

众人抬头望向他。

“因为这山路，像极了人生之路，乃至家国天下之路。”林清轩的声音在山风中显得格外清晰，“看似有路，实则步步需脚踏实地，稍有不慎，便会滑倒跌伤。它考验的，不只是学识才智，更是耐力、心志，以及同行者之间的扶携。”

他目光转向那些庄户青年：“你们觉得，他们只是粗鄙之人，不通文墨？可若无他们引路、相助，我们几人，能安然行至此处否？治国平天下，纸上谈兵易，真要在崎岖世路上前行，靠的不仅仅是庙堂之上的高谈阔论，更是这万千‘不通文墨’之民的辛劳与支撑。”

他又看向学子们：“你们自诩读圣贤书，明事理，可知‘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可知‘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圣贤之道，并非让你们凌驾于众生之上，而是让你们明了自己肩负的责任，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顿了顿，语气转沉，“若只将学问视为晋身之阶，视黎民为刍狗，那这学问，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纵能换取一时富贵，终难逃历史的审视与唾弃。”

他提及了几年前因贪墨、圈地、压榨百姓而被查抄的城中大户王家，以及如今虽表面光鲜却内里空虚、全靠盘剥佃户维持的某些世家。他没有点名，但在场的学子，有的家中境况与之类似，不由得面色微变，低下了头。

“门第之高，不在朱门深几许，而在心量宽几何；家世之盛，不在田连阡陌，仆从如云，而在是否积善修德，福泽乡梓。”林清轩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岁月尘埃的力量，“若心被门第之见、浮沉之欲所困，便是身处琼楼玉宇，亦如坐井观天，所见不过方寸之地，所虑无非蝇头小利。如此人生，何其狭隘，何其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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