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推理,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暮春的晨光,带着些许慵懒和暖意,透过书房那扇半旧的雕花木窗,在林清轩手边的青瓷茶盏里,投下几片晃动的、破碎的光斑。茶烟袅袅,氤氲着陈年旧墨与窗外新泥混合的气息。他望着庭院里那几株老柳,柳絮纷扬,如雪似雾,盘旋着,最终无声地落定在青石板上,或是随风飘出墙外,不知归处。这景象,无端地让他心头一紧,又缓缓松开。
阿桑正在一旁,安静地替他整理着书案上散乱的典籍。她的动作总是那样从容,指尖拂过泛黄的书页,像拂过流年本身。室内只有纸张摩挲的细微声响,以及彼此平稳的呼吸。
良久,林清轩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想把城西那八百亩上好的水田,捐了。”
阿桑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仅仅是一瞬,旋即又落了下去,继续抚平一张宣纸的褶皱,仿佛只是听到了一句寻常的家常。她没有抬头,只轻声问:“想好了?”
“想好了。”林清轩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目光似乎穿透了庭院,投向了更遥远、也更沉重的过去。“昨夜,我又梦见了父亲。他站在老宅的丹墀上,穿着那身绛紫色的朝服,身影依旧挺拔。只是……他身后,是焚天的烈火,映得半边天都红了。我喊他,他却不应,就那么站着,直到烈火将他吞没……醒来时,枕衾俱湿,心头却是一片从未有过的清明。那些田产、宅院、库里的金银,与其说是累世家业,不如说是套在我们脖颈上,一代又一代的枷锁。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也……看不清路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激荡,只有一种历经波澜后的倦怠与了悟。阿桑终于抬起头,望向丈夫清瘦却挺直的背影。阳光勾勒出他衣袍的轮廓,边缘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融入那片光尘之中。她懂得他口中的“枷锁”是何等分量,那不仅是林氏一族五代人的心血,更是与那个已然倾覆的旧王朝血脉相连的权柄与荣耀的象征,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甚至不惜血肉相争的庞大财富。
“既是枷锁,”阿桑的声音依旧平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那便解开它。让该去的去,该来的来。”
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未掀起滔天巨浪,那层层荡开的涟漪,却足以扰动林家这潭深水。最先坐不住的,是族中的几位老人。
三叔公拄着那根磨得油亮的紫檀木拐杖,在家仆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踏入书房,还未坐定,便已老泪纵横。他用拐杖重重地杵着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在敲打着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清轩!我林家五代人,栉风沐雨,筚路蓝缕,方攒下这偌大家业!城西那八百亩,是祖田!是根基!你……你怎可轻言一个‘捐’字?你这是要让祖宗的心血,都付诸东流吗?”他指着祠堂的方向,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他日泉下相逢,你有何颜面去见你父亲,去见林氏的列祖列宗?”
另一位族叔则要直接得多,他阴沉着脸,语气带着质询与不满:“清轩,你如今是家主,行事当以宗族为重!可知你这一捐,族中每年要少多少进项?各房各支的用度,子弟们的束修,婚丧嫁娶,人情往来,哪一样不是真金白银?你让这一大家子人,日后如何维系体面?莫非真要我们这些老骨头,也跟着你去喝那野菜羹不成?”
林清轩静静地听着,面上无波无澜。他提起红泥小炉上咕嘟冒着热气的陶壶,不疾不徐地烫洗茶具,然后为每位族老斟上一杯刚沏好的、色泽清亮的龙井。茶香四溢,稍稍冲淡了空气中凝滞的愤懑与焦虑。
“三叔公,各位叔伯,”他开口,声音沉稳,“清轩正是为了不让祖宗心血白流,才决意如此。”他目光扫过众人,见他们或疑惑,或愤然,或痛心,继续道,“诸位可还记得,十年前那场宫变?朱门烈火,血色映天。昔日何等煊赫的世家,一朝倾覆,烟消云散。我林家能得存续,已是侥幸。然而,存续之后呢?”
他顿了顿,饮了一口微烫的茶汤,那苦涩后的回甘,恰如此刻心境。“我们守着这些田产、库银,以为便是守住了家业。可这些年来,大家当真心安理得吗?我翻阅旧年账册,见去岁秋收,城西庄子因佃户抗租,管事带人强行收缴,逼得佃户老刘头悬梁自尽,其女被迫卖入烟花之地,才凑足了租子。此事,诸位可知?”
书房内一时寂静,几位族老面面相觑,有人低头啜茶,有人目光游移。这事他们或有耳闻,但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疥癣之疾”,何足挂齿。
林清轩的声音沉痛起来:“那老刘头,我曾见过。宫变前一年,他带着小女儿来府里送新米,那女孩儿才五六岁,头上扎着红头绳,见人就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可去年,我却在……却在那种地方,见到了她。她已认不出我,或者说,不愿认出。”他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那张涂满脂粉,却掩不住绝望与麻木的年轻脸庞。“还有,庄子上报,说是年景不好,收成屡屡欠佳。可我却查到,管事暗中将上好水田谎报为中田,中田报为下田,中饱私囊,欺上瞒下。而族中一些年轻子弟,靠着田庄商铺的分例,终日流连勾栏瓦舍,斗鸡走狗,学问无进,德行有亏。这样的家业,这样的体面,诸位觉得,还能维系几时?又值得维系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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