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穹公主 第69章 黄沙初现

离了汴梁，西行的道路便与中原的富庶繁华渐行渐远。官道逐渐变得狭窄、颠簸，两侧的景色也从一望无际的农田，变为起伏的黄土丘陵和偶尔出现的、点缀着耐旱灌木的荒原。天空变得高远而辽阔，秋风也带上了几分料峭的寒意。

庞大的商队如同一条缓慢蠕动的巨蟒，在黄土道上蜿蜒前行。驼铃叮当，马蹄嘚嘚，混杂着车轴的吱呀声、伙计的吆喝声以及不同口音的交谈声，构成了一曲单调而充满生机的旅途交响。沈文渊等人混在其中，如同两滴不起眼的水珠，随着人潮缓缓移动。

酪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沈文渊的车厢里。车厢经过特殊布置，铺着厚厚的毛毯，尽量减少颠簸。沈文渊的状况依旧不容乐观，他多数时候都在昏睡，即使醒来，也极为虚弱，很少说话。噬界魔气的侵蚀如同附骨之疽，即便有地枯藤生机和丹药勉强维持，他的脸色也始终带着一种不祥的青灰，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中断。酪丹需要时刻关注他的状态，在他痛苦蹙眉时，小心地引导微弱的星辉配合地枯藤药力进行安抚，每一次都耗神费力。

阿木尔则沉默地履行着护卫的职责。他恢复得很快，虽然内力尚未完全回到巅峰，但久经沙场磨砺出的体魄和警觉已然回归。他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酪丹所在的车厢旁，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商队内外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他看到酪丹日渐憔悴的脸庞和眉宇间化不开的忧色，看到她为沈文渊治疗时那全神贯注的状态，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便如同野草般滋生。

他感激沈文渊对公主的多次救护，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一种属于草原雄鹰的、近乎本能般的领地意识和守护欲，让他对公主与沈文渊之间那种超越寻常的、带着神秘色彩的羁绊感到不适。尤其当公主为了救治沈文渊而耗尽心神时，他心中除了担忧，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与……被排除在外的疏离感。他才是公主的护卫，是应该站在她身前为她抵挡一切风雨的人！可如今，他却仿佛成了一个局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公主为了另一个男人劳心劳力，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比当初在死水镇燃烧生命本源时，更让他感到刺痛。

赵莽和王犇则活跃在商队中下层。他们凭借江湖经验和刻意结交，很快与一些商队护卫、伙计混熟，从他们口中打探着消息。这支商队规模庞大，由数家商号联合组成，成分复杂。隆昌号的人确实存在，他们行事低调，负责押运的几辆货车遮盖得严严实实，守卫也格外森严，寻常人难以靠近。

“那几辆车，味道有点怪。”一次歇脚时，赵莽凑到阿木尔身边，压低声音道，“不像丝绸茶叶，倒有点像……硫磺和某种腥气混合的味道，和之前在乌镇码头听说过的有点像。”

阿木尔目光一凝，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数日后，商队进入了陕州地界。地貌变得更加荒凉，远处开始出现连绵的山脉轮廓，那是秦岭的余脉。空气中的水分似乎也稀薄了许多，风吹在脸上，带着沙尘的粗糙感。

这一日午后，天色忽然阴沉下来，狂风卷着黄沙，呼啸着掠过荒原，能见度骤然降低。商队不得不提前在一处背风的土坡下扎营，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

狂风怒号，飞沙走石，天地间一片昏黄。驼马不安地嘶鸣，人们纷纷躲进帐篷或车厢里。酪丹紧紧关好车厢的窗户，但仍能听到沙粒噼里啪啦打在车壁上的声音，如同密集的雨点。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星核碎片，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而尖锐的悸动！这一次的感应，并非指向沈文渊，也不是指向遥远的未知，而是近在咫尺——来自商队核心区域，隆昌号那些被严密看守的货车方向！

那悸动中，充满了冰冷、死寂、以及一种……狂暴的、即将挣脱束缚的邪异能量！与北山皇陵深处那黑暗眼瞳的气息，隐隐相似，却又似乎更加混乱、更加……具有实体的威胁感！

“不好！”酪丹脸色骤变，猛地抓住身旁阿木尔的手臂，“那些货车里有东西！很危险的东西！它好像……要出来了！”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了痛苦与暴戾的咆哮，猛地从隆昌号车队的方向炸响，瞬间压过了狂风的呼啸！

紧接着，便是木材碎裂的巨响、守卫惊恐的尖叫、以及兵刃出鞘的铿锵声！

混乱，在沙暴的掩护下，骤然爆发！

“保护公主和先生！”阿木尔反应极快，瞬间拔出腰刀，对赵莽王犇厉喝一声，自己则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猛地冲出车厢，逆着风沙，朝着混乱传来的方向扑去！

他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如果真是与噬界魔相关的东西，绝不能让它威胁到商队，尤其是公主的安全！

赵莽和王犇也立刻拔出兵刃，一左一右护住沈文渊所在的车厢，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酪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透过车窗的缝隙，努力向外望去。只见昏黄的沙暴中，隆昌号车队方向人影晃动，刀光闪烁，伴随着更加凄厉的惨叫和某种重物撞击、撕裂的可怕声响。那股邪异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烈，甚至引动了她怀中星核碎片的剧烈震颤！

阿木尔冲破风沙，很快接近了事发地。只见一辆隆昌号的货车已然四分五裂，周围的几名守卫倒在血泊中，死状凄惨。而在破碎的车厢残骸中，一个庞大的、扭曲的身影正在缓缓站立起来！

那东西约有一人多高，外形如同一个由暗红色血肉、扭曲的金属以及某种不断蠕动的黑色能量构成的畸形怪物！它没有明确的五官，只有数个不断开合、流淌着粘稠黑液的孔洞，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它的肢体扭曲变形，末端是锋利的骨刃和闪烁着幽光的金属钩爪，周身散发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噬界魔气，以及一种……与“蚀岩魔”类似、但却更加暴戾、更加充满毁灭**的气息！

“魔物！”阿木尔瞳孔猛缩，心中骇然。黑沙商会竟然在用商队运输这种恐怖的怪物？！他们想干什么？！

那怪物似乎感受到了阿木尔身上鲜活的生命气息，发出一声更加兴奋的咆哮，挥舞着狰狞的肢体，带着一股腥风，猛地向他扑来！

速度极快！力量惊人！

阿木尔不敢硬接，侧身闪避，手中腰刀划出一道寒光，斩向怪物的一条肢体！

“铛！”火星四溅！刀锋与那怪物的骨刃或金属部位碰撞，竟然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这怪物的身体，坚韧得超乎想象！

而怪物攻击带起的劲风，以及它身上散发出的魔气，都让阿木尔感到一阵气血翻涌，动作不由得迟缓了一分。

就在这时，隆昌号队伍中，几个看似头目的人物也冲了过来，他们脸上带着惊怒，但眼神深处却并无多少意外，反而有种“麻烦终于来了”的阴沉。其中一人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镶嵌着暗色晶石的短杖，对着那怪物念念有词，短杖上的晶石发出幽光，试图重新控制住怪物。

但那怪物似乎完全陷入了狂暴，短杖的幽光只是让它动作微微一滞，随即更加疯狂地攻击着周围的一切，包括那些试图控制它的隆昌号的人！

场面彻底失控！沙暴、魔物、混乱的人群……整个商队营地，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阿木尔陷入了苦战，他必须挡住这怪物，绝不能让它冲向商队其他方向，尤其是公主所在的位置！而他的心中，对黑沙商会的疯狂与沈文渊之前的判断，有了更深切、更惊悸的认知。

黄沙漫卷，魔影肆虐。西行之路的第一场真正危机，就在这突如其来的沙暴中，以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悍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