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穹公主 第48章 黄雀在后

午时的南浔，阳光炽烈，将青石板路晒得发烫。西栅清河坊一带，却似乎比往日更显沉寂，连惯常的犬吠都听不见几声。悦宾楼那扇不起眼的木门，此刻在沈文渊和酪丹眼中，不啻于巨兽张开的口吻。

沈文渊依旧作书生打扮，只是腰间多悬了一柄装饰性的佩剑，袖中暗藏符箓与匕首。酪丹跟在他身侧，素色衣裙，神色看似平静，袖中的手却紧紧握着星核碎片。赵莽与王犇并未跟随，他们另有要务在身。

深吸一口气，沈文渊抬手，叩响了悦宾楼的门环。

门几乎是立刻被拉开一条缝，一名眼神阴鸷的西域壮汉审视着他们，正是昨夜察罕的随从之一。他侧身让开，示意两人进去。

楼内光线昏暗，与外面的明媚形成强烈反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香料、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大堂空无一人，桌椅蒙尘，显然前厅早已废弃不用。壮汉沉默地在前面引路，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向后院。

后院的景象与破败的前厅截然不同。院落不大，但打扫得干净整洁，甚至摆放着几盆耐阴的植物。然而，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这里，比前厅的昏暗更令人窒息。察罕就坐在院中石桌旁，依旧戴着那顶垂纱帽，仿佛从未移动过。他身后站着另一名随从，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进院的两人身上。

石桌上，空空如也。

“沈公子果然守时。”察罕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的‘古物’呢？”

沈文渊拱手，面色“惶恐”：“察罕先生见谅，那等贵重之物，在下不敢随身携带，已存放在稳妥之处。只要先生开出合适的价码，并保证在下兄妹安全，东西立刻奉上。”

“哦？”察罕身体微微前倾，纱后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沈公子倒是谨慎。不过……”他话音一顿，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桌面，发出叩叩的轻响，“我感兴趣的，恐怕不只是你口中的‘古物’。”

他抬起手，那枚镶嵌着碎片的玄铁戒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我更想知道，沈公子，还有你身边这位……姑娘，究竟是谁？身上为何有让我这‘小宝贝’都感到躁动不安的气息？”

此言一出，沈文渊和酪丹心中俱是一凛！他果然能感应到星核碎片！甚至可能对酪丹的异瞳也有所察觉！

气氛瞬间绷紧如弦！那两名随从的手，已然按在了腰间的弯刀刀柄上。

沈文渊心念电转，知道伪装已无意义，正欲暴起发难，抢占先机——

异变，就在这一刻发生！

“咻——！”

一声极其尖锐、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征兆地从院墙外袭来！目标，直指石桌后的察罕！

那箭矢来得太快！太猛！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意，绝非寻常弓弩所能及！

察罕反应亦是极快，在厉啸响起的刹那，身形已如同鬼魅般向侧后方暴退！但他身后的那名随从却成了替死鬼，只来得及将弯刀拔出半尺，便被那支粗如儿臂、通体黝黑的巨型弩箭当胸贯穿！巨大的力道带着他向后飞起，重重钉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当场气绝！

“敌袭！”另一名随从目眦欲裂，怒吼出声，挥刀护在察罕身前。

几乎在同一时间，悦宾楼临街的窗户和屋顶，骤然爆裂！十数名身着黑色劲装、脸覆黑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眼眸的刺客，如同扑食的猎豹，手持利刃，无声无息地涌入后院！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杀气凛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第三方势力！

沈文渊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来不及细想，一把拉住酪丹，疾速退至院墙角落，避开战团中心。此刻局面混乱，正是浑水摸鱼、观察形势的绝佳机会！

察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杀，虽惊不乱。他冷哼一声，身上那沉滞冰冷的死寂气息骤然爆发！他并未使用兵刃，双掌翻飞，掌风竟带着一股腐蚀性的阴寒之力，与攻来的刺客硬撼在一起！一名刺客的刀锋触及他的掌风，竟发出“嗤嗤”声响，刀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晦暗、锈蚀！

沈文渊瞳孔猛缩，心中骇然。这察罕，绝非普通商会头目，其修炼的竟是如此歹毒诡异的功法！

黑衣刺客人数占优，配合默契，刀光织成死亡之网，将察罕和那名仅存的随从死死缠住。那随从也是悍勇，弯刀舞得水泼不进，死死护住察罕侧翼。但刺客显然有备而来，攻势如潮，更有人不断从刁钻角度射出淬毒的暗器，防不胜防。

激斗中，察罕的宽檐帽被一道凌厉的刀气扫落，露出真容——那是一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中年面孔，深目高鼻，典型的西域人特征，但左边脸颊上，却有一道狰狞的、仿佛被烈焰灼烧过的扭曲疤痕，为他平添了几分凶戾。他眼神阴鸷如毒蛇，出手狠辣无比。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那名忠心的随从终于在乱刀之下倒地身亡。察罕独木难支，身上已添了数道伤口，虽不致命，却让他动作稍滞。

就在一名刺客的刀锋即将劈中他后颈的千钧一发之际，察罕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与决绝，他猛地一拍胸口！

“噗！”

一口浓郁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血从他口中喷出，这黑血仿佛拥有生命般，在空中骤然扩散，化作一团翻滚的黑雾，瞬间笼罩了他周身丈许范围！

“小心！有毒！”刺客首领厉声喝道，攻势不由得一缓。

黑雾弥漫，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与精神干扰，院内花草触之即枯，几名冲得太前的刺客吸入一丝，顿时发出凄厉惨叫，皮肤迅速溃烂，倒地抽搐不已。

趁此机会，察罕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黑雾的鬼影，竟不顾伤势，强行撞破了后院另一侧的窗户，遁入相邻的民居之中！

“追！绝不能让他跑了！”刺客首领显然对察罕极为忌惮，立刻带人追击而去，留下两人处理现场和同伴尸体。

转眼间，刚才还杀声震天的小院，只剩下弥漫的恶臭黑雾、几具尸体，以及角落里的沈文渊和酪丹。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凝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那些黑衣人……是谁？”酪丹心有余悸，方才那电光石火的厮杀，其凶险程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沈文渊眉头紧锁，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院落，最后落在那名被弩箭钉在墙上的随从尸体，以及察罕喷出的、正在缓缓消散的黑雾上。“不清楚，但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察罕来的。手段狠辣，训练有素，绝非寻常势力。” 他快步走到察罕刚才所坐的石桌旁，桌面已被打斗波及，裂开一道缝隙。沈文渊眼尖，发现缝隙中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他小心地用匕首撬开，竟从里面取出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木的黑色薄片，上面刻满了与金属残片类似的、但更加复杂精细的诡异纹路，中央还有一个凹槽，形状与星核碎片有几分相似。

“这是……”沈文渊将薄片拿起，触手冰凉，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似乎是一种……密钥或者信物？

“他刚才拍胸口，可能不只是为了催动那黑雾……”沈文渊若有所思，“这东西，或许是他情急之下想藏匿，或者未来得及带走的关键物品！”

就在这时，院外隐约传来了官兵呼喝和杂乱的脚步声。显然，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南浔的官府。

“此地不宜久留！”沈文渊将黑色薄片迅速收起，拉住酪丹，“我们立刻离开！”

两人不敢走正门，循着察罕撞破的窗户，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身后的悦宾楼，黑雾尚未散尽，如同一个巨大的疑问，悬在了南浔的上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本想试探察罕，却意外撞破了另一场针对察罕的杀局。察罕重伤遁走，生死未卜；神秘黑衣人的身份成谜；而他们手中，却多了一块可能至关重要的黑色薄片。

江南的迷局，因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似乎……撕开了一道意想不到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