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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浔的清晨在水汽与茶香中如期而至。听雨轩后院，经过一夜休整，众人的疲惫稍减，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却并未消散。沈文渊的伤口在药物和内息调理下稳定了许多，虽未痊愈，但已不影响基本行动。阿木尔依旧沉睡，那缕微弱的生机在星核碎片持续的温养下，如同风中烛火，摇曳却未熄。
简单的早饭后，沈文渊将众人召集到一处。
“今日我们分头行动。”他目光扫过赵莽、王犇，最后落在酪丹身上，“赵莽，王犇，你们按计划前往清河坊悦宾楼，务必小心，探听为主，绝不可暴露行踪，日落前必须返回。”
“先生放心，我们晓得轻重。”赵莽拍了拍胸脯，脸上是混迹市井的自信与谨慎。
“我与公主前往落星荡。”沈文渊继续道，“周老丈，烦请您照看阿木尔将军，并留意茶馆内外动静。”
周老丈应承下来：“老朽晓得，几位一切小心。”
计划已定，两队人马稍作准备，便先后悄然离开了听雨轩。
赵莽和王犇换上了本地苦力常见的短褂，脸上抹了些灰土，混入了清晨忙碌的人流。清河坊位于南浔西栅，相比东栅的巨贾豪宅，这里更多是寻常百姓和小商小贩的聚集地，巷道狭窄，房屋低矮，充满了鲜活而杂乱的市井气息。悦宾楼果然如吴掌柜所言，门面狭小陈旧，招牌上的字迹都有些斑驳脱落。
两人没有靠近，而是在对面一家生意冷清的早点摊坐了下来，要了两碗豆花，慢悠悠地吃着，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悦宾楼紧闭的后院门扉。
“门口有暗桩。”王犇压低声音，用筷子轻轻点了点方向。只见不远处一个蹲在墙角晒太阳的闲汉，眼神却不时瞟向悦宾楼前后，姿态看似慵懒，实则透着警惕。
“嗯，后院墙头也干净得过分，连根杂草都没有，怕是经常有人翻越查看。”赵莽经验老道，观察入微。
他们耐心等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悦宾楼后院始终没有动静。直到日上三竿，后院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戴着宽檐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瘦小男子闪身出来，左右看了看，迅速汇入人流，消失在了巷口。
“是信使？”赵莽猜测。
“跟不跟？”王犇问。
赵莽摇了摇头：“先生说了，只远观。咱们的任务是摸清这里的情况，不是抓人。再等等看。”
另一边，沈文渊和酪丹也离开了南浔镇，向南而行。出了镇子，景色逐渐荒凉，农田变为大片的水荡和芦苇丛。空气中弥漫着水腥气和植物腐烂的味道。按照吴掌柜指点的方向，两人沿着一条几近荒废的土路前行，约莫走了七八里地，一片更加广阔、死气沉沉的荒芜水荡出现在眼前。
这里便是落星荡。水面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绿色，漂浮着厚厚的浮萍和腐烂的水草，岸边泥土稀松，芦苇枯黄，与南浔周边的富饶水乡景象格格不入。偶尔有几只水鸟掠过，发出嘶哑的叫声，更添几分荒寂。
“好重的……沉滞之气。”酪丹微微蹙眉，即使不主动运用异瞳，她也能感觉到这片区域弥漫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能量场，与星核碎片的纯净温暖截然相反，充满了衰败与阴冷。
“小心脚下。”沈文渊提醒道，他仔细观察着地面和水面，“此地气场有异，恐非善地。”
两人沿着水荡边缘小心探查。沈文渊俯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岸边的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仔细观察着泥泞中可能留下的痕迹。酪丹则闭上双眼，尝试着调动与星核碎片的共鸣，将感知缓缓向外延伸。
与在乌镇时不同，这里的能量环境更加混乱和污浊。她仿佛“看”到无数灰黑色的、如同淤泥般的能量絮团沉淀在水底和泥土中，缓慢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气息。这些能量与她之前感知到的“噬界”气息同源，却又更加分散、稀薄，像是某种力量残留或泄露后的污染。
她集中精神，努力在这片能量的“泥沼”中，搜寻着那种独特的、非金非铁的“坚硬”与“冰冷”感——那是金属残片特有的能量特征。
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搜寻中流逝。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照射在灰绿的水面上，反射出黯淡的光。沈文渊在一处芦苇倒伏的泥滩边，发现了几道凌乱的车辙印和脚印，痕迹较新，似乎近期有人在此活动过，并且搬运过重物。
“公主，这边。”沈文渊低声道。
酪丹循声过去，在沈文渊所指的位置附近，再次全力催动感知。这一次，她捕捉到了！在水荡边缘，靠近那些新鲜痕迹下方的淤泥深处，隐约传来几处微弱的、与周围沉滞能量格格不入的“尖锐”反应点！那感觉，就像是在一片腐土中埋着几块冰冷的碎铁。
“下面……泥里，有好几处和碎片很像的反应！”酪丹睁开眼，语气带着一丝兴奋和确认。
沈文渊目光一凝：“果然如此。看来此地不仅是遗落点，很可能还被他们用作过临时的交接或隐匿地点。” 他仔细观察着车辙延伸的方向，指向南浔镇，“东西是从这边运来的，还是运走的？”
线索在此似乎又断了。他们无法确定这些残片是何时、如何被遗落在此，也无法确定那邪异的货物是否途经此地。
“先取一两片回去研究。”沈文渊当机立断。他找来一根坚韧的长树枝，小心地探入淤泥，根据酪丹指引的方位，慢慢拨弄。费了一番功夫，终于从恶臭的淤泥中，挑出了两枚指甲盖大小、沾满黑泥的暗银色金属片。
沈文渊用清水和布条将其小心擦拭干净。残片露出本来面目，与他们在上都城外和困龙泽找到的材质完全相同，上面蚀刻着无法理解的细微纹路，触手冰凉，隐隐散发着与星核碎片截然相反的、拒斥生机的死寂感。
“看来，黑沙商会的活动范围，比我们想象的更广。”沈文渊将残片收好，面色凝重，“南浔，恐怕也并非净土。”
当夕阳西斜，两人带着找到的残片和满腹疑虑返回听雨轩时，赵莽和王犇也已经回来了。
“先生，公主，”赵莽见到他们，立刻汇报情况，“那悦宾楼确实古怪，一整天就那个戴斗笠的出来过一次，再没别人露面。但我们盯到下午，发现有一辆挂着‘隆昌’标记的运货小车，远远地在巷口停了一会儿，也没卸货，像是等人或者观察，没多久就走了。”
隆昌丝行的车出现在悦宾楼附近！
沈文渊眼中精光一闪。乌镇隆昌丝行库房里的邪物，南浔悦宾楼神秘西域客，落星荡发现的同款金属残片，以及此刻隆昌标记的车辆出现在悦宾楼附近……这几条原本看似独立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一根无形的线清晰地串联了起来！
“黑沙商会，隆昌丝行，西域势力……”沈文渊缓缓道，语气沉重，“落星荡的残片，证实了这条线上的货物往来。悦宾楼里的西域人，很可能就是这条线上的关键一环，甚至可能是黑沙商会派在此地的接头人或监督者。”
案情似乎清晰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危机感。对手的庞大与隐秘，远超预期。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酪丹问道，感觉仿佛置身于一张正在收紧的大网之中。
沈文渊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桌上那两枚新找到的金属残片，又望向窗外南浔渐起的灯火。
“既然找到了线头，就不能轻易放开。”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决断，“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更近距离接触悦宾楼里那些人，或者隆昌丝行运输链条的机会。光靠外围观察，不够。”
夜色降临，听雨轩后院灯火如豆。南浔的棋局上，敌我态势已然明朗，下一步，该如何落子，才能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罗网中，撕开一道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