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穹公主 第2章 星陨之瞳

玉玺被盗，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震荡了整个上都城。

次日清晨，万安宫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忽必烈端坐御座，面沉似水，下方站着以真金亲王为首的宗室亲王、以右丞相安童为首的文武重臣，以及脸色苍白的酪丹。

“查！给朕彻查！”忽必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怯薛军中竟出此叛逆，视同谋逆！凡有牵连者，一律严惩不贷！”

侍卫统领跪在地上，汗如雨下，正在汇报初步调查结果：“启禀大汗，昨夜当场格杀内应四人，生擒三人，但……但那三人在押解途中，均咬碎口中毒囊自尽了。”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

国师八思巴，这位藏传佛教的领袖，捻动着手中的佛珠，睿智而平和的目光缓缓扫过站在下方的酪丹，沉吟片刻，开口道：“大汗，昨夜变故突发，众人皆惊惶失措。公主殿下所称亲眼所见之气脉异动、玉玺哀鸣……恕臣直言，异瞳所见，未必皆为实相。公主年幼，心性纯良，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邪祟之气迷惑了心智，亦或是受惊过度，产生了些许幻觉。”

这话语听起来温和，却将质疑的焦点引向了酪丹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酪丹猛地抬起头，重瞳中闪过一丝不屈：“国师，我并非幻觉！我清楚地看到了玉玺周围气脉被撕裂的过程，也看到了那些叛变士兵身上缠绕的黑暗气息！那不是寻常的武士兵器之气，而是……充满死寂与吞噬感的邪气！”

“哦？”真金亲王的长子，甘麻剌，冷哼一声，语带讥讽，“谁不知道我们这位公主殿下天生慧眼，能见常人所不能见？连草原上最德高望重的萨满都说不清这双眼睛的来历。如今玉玺被盗，守卫内应皆死无对证，偏偏只有公主殿下‘看’得最清楚。这倒是……颇为巧合了。”

自酪丹出生起，这双重瞳就伴随着无数的争议与流言。有人视之为长生天赐予皇室的祥瑞，有人则私下议论这是妖魔附体的不祥之兆。在此等敏感时刻，任何异常都可能成为被攻击的靶子。

忽必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连日来的震怒与焦虑让他显得苍老了几分。他看向酪丹，目光复杂：“酪丹，你昨日指称守卫中有内应，可能具体指认？”

酪丹深吸一口气，清晰而准确地报出了七个名字：“左卫第三队，百夫长阿速台，及其麾下士兵巴特尔、彻辰……”她每报出一个名字，侍卫统领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这……这七人，”侍卫统领声音干涩，“正是昨夜或当场被杀，或事后自尽的七人……”

满殿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

帖木儿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猛地跨出一步，指着酪丹厉声道：“这么巧？你指认谁，谁就死了？还都是死无对证！莫非是有人为了掩盖真相，事先布局，杀人灭口？！”

这恶毒的猜测如同冰锥，狠狠刺向酪丹。她感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怀疑、警惕、甚至隐隐的敌意，如同无形的枷锁，让她几乎窒息。她紧紧咬住下唇，重瞳深处传来熟悉的、细微的灼热感——这是危险与恶意临近时，这双眼睛给予她的独特警示。

争论没有结果。出于谨慎，也可能是某种保护，忽必烈下令酪丹暂时在宫中住所休息，未经传召，不得随意离开。这无异于一种软禁。

接下来的两天，酪丹被困在自己的宫殿里，外界消息隔绝。她反复回想那夜的每一个细节，玉玺被夺瞬间的“哀鸣”和那冰冷绝望的意念，越来越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她确信，那绝非幻觉。

第三夜，月色昏暗。酪丹辗转难眠，索性披衣起身，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那轮被薄云遮掩的残月。就在这时，一个瘦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酪丹猛地回头，重瞳在黑暗中微微闪烁，看清了来人——正是那夜在宴会上做出预言的老萨满，塔娜。

塔娜萨满看上去比那夜更加憔悴，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之火。她将一个用陈旧狼皮紧紧包裹的、约一尺来长的物件塞到酪丹手中。

“公主殿下，”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风刮过戈壁的碎石，“贪狼之暗已彻底笼罩草原，预言……正在一步步应验。您昨夜所见的，都是真实的。长生天赋予您这双眼睛，并非诅咒，而是责任。”

她指着那个狼皮卷轴：“这是我的师父的师父传下来的，据说源自更古老的年代。里面记载着关于‘星穹之瞳’的预言与使命。它能解答您与生俱来的疑惑，也必将指引您前方的道路。记住，玉玺的哀鸣，唯有您能听见；它留下的痕迹，也唯有您能追寻……小心……身边的人……”

说完这些没头没尾的话，塔娜萨满如同来时一样，迅速而无声地融入殿外的阴影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酪丹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回到灯下，小心翼翼地解开狼皮。里面是一卷颜色发黄、材质异常坚韧的皮纸卷轴。她缓缓展开，上面用古老的回鹘式蒙古文和许多抽象而奇异的图画，记载着一个被遗忘的传说：

拥有“星穹之瞳”之人，并非妖魔，而是上古时期降临此界的“星穹使者” 留下的血脉后裔。他们天生便能窥见天地间流转不息的生命能量——“气脉”，并能感知万物残留的记忆与情感回响。他们是混沌玉玺天生的感应者与守护者。当玉玺遭遇劫难，平衡将被打破时，重瞳者必将显现，循着气脉的轨迹，找回失落的至宝，恢复世界的平衡。

卷轴的最后一页，绘制着一幅简陋却明确的地图，指向城西三十里外，一座早已荒废的前朝祭坛——敖包祭坛。

抚摸着卷轴上关于“星穹之瞳”的描述，酪丹第一次对自己这双被视为不祥的眼睛，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那不是释然，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被命运选中的茫然与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