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穹公主 第128章 夜雨惊涛

狂风卷集着咸湿的海水气息，如同无形的巨掌拍打着海岸。当阿木尔和伊尔莎顶着愈发猛烈的海风，回到那片用于藏身的崎岖崖壁下时，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瞬间将天地间染成一片混沌的灰蒙。海浪的咆哮声与风雨的呼啸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大自然的狂暴乐章。

崖壁下方，赵莽和王犇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容身的浅洞，洞口被他们用一些折断的灌木和礁石稍作遮掩。洞内阴暗潮湿，但总算隔绝了大部分风雨。沈文渊靠坐在最内侧的岩壁上，脸色在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映照下，显得愈发苍白，呼吸微弱。默被平放在铺着干燥海草的角落里，依旧昏迷不醒，贡布巫医留下的“金蝉蛊”似乎在他体表形成了一层极淡的金色光膜，勉强抵御着魔气的侵蚀，但那光膜已比最初黯淡了不少，提醒着众人时间的紧迫。

酪丹正用一块沾湿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沈文渊额头的虚汗，看到阿木尔和伊尔莎安全返回，她立刻投来询问的目光。

“情况不妙。”伊尔莎言简意赅，将镇内打探到的消息——黑沙商会已抢先一步抵达，正在寻找前往“星骸礁”的船只，并且可能与本地船霸“独眼鲨”有所勾结——快速说了一遍。

“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出发。”阿木尔声音低沉，带着风雨也浇不灭的冷硬，“‘海蛇号’的陈虾根已经答应，明早天亮就启航，前提是付清尾款，并且路上不干涉他行船。”

“尾款需要多少？”酪丹问道，他们一路逃亡，身上的金银细软所剩无几。

伊尔莎报出一个数字，让众人的心都沉了一下。那几乎是他们目前能拿出的全部。

“给他。”沈文渊虚弱的声音响起，他勉强睁开眼睛，目光却异常清醒，“钱财……身外之物……默的伤……拖不得……‘星骸礁’……必须去……”

没有人反对。与同伴的性命和对抗噬界魔的大局相比，钱财确实不值一提。

“问题是，”伊尔莎眉头紧锁，“黑沙商会的人也在找船。他们财力雄厚，若开出更高的价码，难保陈虾根或者其他船老大不会动心，甚至可能……对我们不利。而且，那个‘独眼鲨’是本地地头蛇，若被他盯上，我们就算上了船，恐怕也难以顺利出海。”

风雨声中，洞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外面是恶劣的天气和潜在的敌人，内部是重伤的同伴和紧缺的资源，前路是未知而凶险的深海，后有追兵，时间更是分秒必争。

“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陈虾根的信用上。”阿木尔缓缓开口，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今晚，我和赵莽再去一趟镇上。”

“去做什么？”酪丹心中一紧。

“确保‘海蛇号’明天能准时启航。”阿木尔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顺便……看看能不能给黑沙商会和那个‘独眼鲨’，找点麻烦，让他们无暇他顾。”

伊尔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这是最直接，也最危险的方法。她看向阿木尔：“你有把握？镇子里情况复杂，黑沙商会的人不是易与之辈。”

“不需要正面冲突。”阿木尔道，“制造混乱，散布假消息，或者……让他们互相猜疑，足够了。”他久经沙场，不仅精通正面搏杀，对于这种敌后扰乱的手段也并不陌生。草原部族之间的争斗，本就充满了阴谋与诡计。

“我和你去。”赵莽立刻站起身，脸上横肉抖动，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光芒。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急需发泄。

“我也去！”王犇也站了起来。

“不，人多反而容易暴露。”阿木尔拒绝了王犇，“赵莽跟我足够。你留下，和巴根、呼和一起，保护好公主和沈先生、默。今晚，这里也可能不安全。”

他的考虑周全，众人不再异议。

事不宜迟，阿木尔和赵莽稍作准备，将身上容易发出声响的物件固定好，再次义无反顾地冲入了外面的狂风暴雨之中。他们的身影很快就被密集的雨幕和深沉的夜色吞噬。

洞内只剩下风雨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伊尔莎走到洞口，透过灌木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酪丹则守在沈文渊和默的身边，心中充满了担忧。她既担心阿木尔和赵莽的安危，又焦虑于默不断流逝的生机，还要分神照顾虚弱的沈文渊。各种情绪交织，让她坐立难安。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风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狂暴。闪电如同银蛇乱舞，一次次撕裂夜幕，雷声滚滚，震得崖壁仿佛都在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更久。一直凝神感知外界的伊尔莎突然低声道：“有人靠近！很多！脚步声很杂乱！”

洞内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巴根和呼和立刻握紧了武器，挡在洞口内侧。酪丹也下意识地靠近了沈文渊和默，心脏狂跳。

脚步声和隐约的喧哗声在风雨声中越来越近，似乎正是朝着他们藏身的这片崖壁而来！

“准备战斗！”伊尔莎指尖紫芒开始凝聚，虽然黯淡，却带着决绝。

然而，就在那喧哗声抵达崖壁下方，几乎要开始搜索之时，一阵更加尖锐、急促的哨音，突然从望海镇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几声模糊的、似乎是什么东西倒塌碎裂的巨响，以及隐隐传来的、被风雨削弱了的喊杀声！

崖壁下的喧哗声戛然而止，那些靠近的脚步明显犹豫了一下，随即，一个粗哑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吼道：“妈的！镇子里出事了！快回去！独眼鲨老大叫我们！”

杂乱的脚步声迅速远去，很快消失在风雨声中。

洞内的众人面面相觑，都松了口气，但随即心又悬了起来。镇子里出事了？是阿木尔和赵莽得手了？他们是否安全？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在众人焦虑万分之时，洞口遮掩的灌木被轻轻拨开，两个湿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正是阿木尔和赵莽！

两人浑身湿透，头发紧贴在额头上，水珠不断滴落，带着一股硝烟和血腥混合的冰冷气息。阿木尔的左臂衣袖被划开一道口子，隐约有血迹渗出，但眼神依旧锐利冷静。赵莽则显得有些兴奋，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怎么样？”伊尔莎立刻问道。

“搞定了。”阿木尔言简意赅，“我们潜到‘独眼鲨’的老巢附近，正好听到他和几个黑衣人在密谈，果然在商量如何拦截我们，甚至想黑吃黑拿下‘海蛇号’。”

赵莽接口道，语气带着快意：“阿木尔大哥厉害！我们没直接动手，而是故意弄出动静，引来了巡逻的镇丁，然后又往‘海蛇号’停泊的码头附近扔了几个火把，点燃了堆在那里的渔网和桐油桶。现在镇子里乱成一团，‘独眼鲨’的人和镇丁、还有那些黑衣人互相怀疑，都以为是对方搞的鬼，打起来了！嘿嘿！”

声东击西，嫁祸于人。阿木尔用的正是最简洁有效的办法。

“陈虾根那边呢？”伊尔莎更关心这个。

“混乱起来之前，我们已经把尾款交给了他，并且‘提醒’他，黑沙商会和‘独眼鲨’可能要对他不利。”阿木尔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他已经下令船员准备，天一亮，风雨稍歇，立刻起锚离港。”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虽然过程凶险，但目的总算达到了。

“你的伤……”酪丹注意到阿木尔手臂的伤口。

“皮外伤，不碍事。”阿木尔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臂，目光扫过昏迷的默和虚弱的沈文渊，“抓紧时间休息，天一亮，我们就上船。”

洞外，风雨依旧肆虐，雷声轰鸣，海浪滔天。但在这小小的庇护所内，众人心中却燃起了新的希望。他们成功地在望海镇这潭浑水中搅起了波澜，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然而，每个人都清楚，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驶向“星骸礁”的航路，注定不会平静。黑沙商会绝不会善罢甘休，茫茫大海上，还不知隐藏着多少未知的危险。但此刻，他们别无选择，只能迎着风浪，向着那可能存在答案与生机，也可能埋葬一切的深海，坚定前行。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格外漫长。而惊涛骇浪之后的航程，必将更加考验他们的意志与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