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田仙凡传 第233章 金银成废铁

太玄在那秩序井然的物资分配点外站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心里正为这人间新气象感到欣慰，琢磨着是否该回京城了。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旁边街角处传来的一阵小小的骚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一个穿着绫罗绸缎、腰间挂着好几块杂色玉佩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一块半人高的废弃石碾子旁。他约莫二十出头，面色带着点长途跋涉的风尘，但眉眼间却扬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得意劲儿，像是刚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急于向人炫耀。

这年轻人姓钱，名多宝，人如其名，家里是祖传的商贾，颇有些积蓄。他前些日子刚随着一支商队，去了一趟尚未纳入太玄联盟管辖的西南边陲小邦探亲归来。在那小邦，金银仍是硬通货，是身份和财富的唯一象征。

钱多宝看着街上来来往往、衣着朴素却神色从容的人们，心里那股在“蛮荒”之地积累起来的优越感更是按捺不住。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了音量，对着几个正好路过的行人喊道：

“诸位乡亲，请看！此乃我从‘宝象国’带回来的稀罕物！”

说着，他像是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绣金丝绸袋子，手腕一抖，“哗啦啦——”一阵清脆悦耳的撞击声响起，他将袋中之物尽数倾倒在了那平坦的石碾台面上。

霎时间，阳光仿佛都聚焦在了那一处！

那是满满一堆金银珠宝！黄澄澄的金元宝、金叶子堆叠在一起，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白花花的银锭、银元散落其间，如同碎雪；还有各色玛瑙、翡翠、珊瑚珠子掺杂其中，五光十色，宝光氤氲，几乎要晃花了人的眼。

钱多宝双手抱胸，微微昂起下巴，嘴角挂着笃定的笑容，就等着预料之中的惊呼、赞叹，以及无数道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投射过来。在他过往的经验里，无论是在外邦还是在数年前的华胥，这样一笔财富**裸地展现在市井小民面前，足以引起轰动和围观。

然而……

几个被他招呼到的行人，闻声停下脚步，目光随意地扫过石台上那堆亮闪闪的东西。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惊艳，没有渴望，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欠奉，就像是看到了一堆颜色鲜亮的普通石子。其中一人甚至还微微皱了下眉，仿佛觉得这光芒有些刺眼，打扰了这份街角的宁静。他们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互相低声交谈着，继续走向物资分配点排队，再无半点关注。

钱多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反应……不对啊！

就在这时，几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正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闹着跑过街角。他们不是在玩泥巴或是捉迷藏，只见一个小胖子双脚离地半寸，笨拙地施展着最基础的“御风诀”，歪歪扭扭地飘着，另外几个则用手指弹出微弱的小火苗或是凝聚出小水球互相嬉戏——这些都是太玄联盟在蒙学中普及的最基础法术，旨在让孩子们尽早熟悉灵气。

孩子们看到了石台上那堆亮晶晶的东西，被光芒吸引，暂时停下了法术游戏，好奇地围拢过来。

钱多宝心中一喜，到底还是有识货的！孩子的好奇心最是直接。

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伸出还带着泥印的小手，从那一堆财宝里，捡起了最沉、最亮的一个金元宝。他拿在手里，像掂量一块石头一样上下抛了抛，小眉头却疑惑地皱了起来，扭头对伙伴们说：

“咦？亮晶晶的，挺好看。可是……好重啊，又不能吃，”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尝试着像感受灵石那样去感知，结果毫无灵气反应，“也不能修炼，一点灵气都没有！我爹早就说啦，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啦！只有以前的傻大个才喜欢搬它们！”

说完，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兴趣，随手一抛，那枚足以让旧时代一个家庭衣食无忧数年的金元宝，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哐当”一声，准确地落回了那堆财宝中间，发出沉闷的响声，与其他金银碰撞，仿佛发出了无声的哀鸣。

“就是就是！”

“还没我这块下品灵石好看呢！”另一个小女孩举起手中一块微微发光的乳白色石头，那才是他们认知里有价值的东西。

“快走快走，我们继续去练御风诀，看谁飞得远！”

孩子们发出一阵清脆的、毫无恶意的哄笑声，仿佛刚才只是研究了一个有点特别的玩具，随即又呼啦啦地跑开了，继续他们那围绕着灵气和法术的、属于新时代的游戏。

街角，又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钱多宝一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他脸上的得意和期待早已粉碎殆尽，只剩下极度的错愕、茫然和一种世界观被颠覆后的无所适从。他低头，看着石台上那堆依旧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光泽，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金银珠宝。

它们依旧美丽，依旧耀眼，但在周围那些平静走过的行人眼中，在那群天真孩童的话语里，它们失去了所有的魔力，变得……毫无价值。

亮晶晶的，不能吃，不能修炼，没用的东西……

孩童稚嫩而直白的话语，像是一把无形却最锋利的锥子，轻而易举地刺穿了他心中那座由金银构筑起来的、曾经坚不可摧的价值高塔，并将其击得粉碎。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掠过那堆无人问津的“财宝”。钱多宝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绸缎衣服，忽然觉得，这身以往象征身份的穿着，在此地，似乎也变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太玄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他并未上前说什么，只是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人流。

旧时代的残梦，终将在新时代的阳光下，如冰雪般消融。而这其中个人的迷茫与阵痛，亦是这宏大变迁中，不可避免的一缕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