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阡夜回望了一眼,那座神庙,曾经寄托了信仰,如今只余空洞悲悯。
破碎的衣袂在呼啸的山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旗。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领主庙后方那片俯瞰着极夜城炼狱的断崖走去。
每一步落下,都无声无息,却沉重得让脚下的山岩都仿佛在呻吟。
极夜城冲天的火光映在他半边血红的瞳孔里,跳跃着,燃烧着,却点不亮那眼底一丝一毫的人性温度。
另一边漆黑的眼眸,则倒映着无垠的夜空,深邃得如同吞噬了整个世界的绝望。
崖边,夜风更烈,卷起砂砾碎石,抽打在脸上,留下细微的刺痛。
他站定在崖缘,脚下便是万丈深渊,黑暗在下方翻涌,吞噬着一切光线,也吞噬着下方越来越微弱的哀嚎。
极夜城在燃烧,在死去。
而他,是这末日图景中唯一矗立的存在。
体内,那数股争夺不休的意志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临界点,咆哮与低语交织成一片噪音,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壁垒。
但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那点微小的波澜便迅速归于死寂的漠然。
痛苦?愤怒?悲伤?
那些属于“人”的情绪,仿佛已被彻底剥离,碾碎,融入脚下这片染血的土地。
剩下的,只有一片被仇恨淬炼过的纯粹意志。
清算。
他微微低头,精准地锁定了城中某个方位。
那里,是这一切罪孽的源头之一,是必须被抹除的污点。
没有犹豫,没有呐喊。
他只是向前,一步踏出。
身形瞬间脱离崖缘,向着那无底的黑暗,俯冲而下。
山风在他耳边发出尖锐的嘶鸣,衣衫被气流撕扯得如同破碎蝶翼。
急速下坠带来的失重感足以让任何人心胆俱裂,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血与黑的眼瞳里,只有冷血。
轮廓在急速下坠中变得模糊,那身染血的衣衫,凌乱的黑发,煞白的面孔,都被夜色紧紧拥抱。
他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身影扭曲,最终彻底消融在墨色帷幕之中。
没有留下一缕气息。
一滴水回归了海洋,一道影子融入了夜色。
断崖之上,只剩下呼啸不止的狂风。
仿佛刚才那个带着毁灭气息的身影,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翻腾的黑暗深处,传来一声来自九幽之下的叹息。
山下,是死寂的炼狱。
白日里喧嚣的陌月路,此刻铺满了无声的尸骸。
路灯昏黄的光线吝啬地洒落,勾勒出扭曲的肢体。凝固的惊怖面容和遍地干涸发黑的粘稠污迹。
没有哀嚎,没有呻吟,只有风穿过破碎窗棂时发出的呜咽,如同亡魂的低泣。
空气沉重得如同浸透了血水的棉絮。
吴阡夜踏过一具仰面朝天的尸体,空洞的眼窝正对着灰暗的天穹。
他踩碎了一只掉落在地、沾满泥污的荧光小花,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目光扫过街角堆积如山的残躯,断臂残肢如同被孩童随意丢弃的玩具,肠肚流泻一地,在微光下泛着滑腻的冷光。
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半截身子卡在扭曲变形的铁门里,头颅不自然地歪斜着,嘴角凝固着最后的嘶吼。
不远处,一个妇人蜷缩在墙角,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藤篮,篮中的荧光花早已被踩踏碾碎,混着暗红的浆汁,而她自己的头颅,只剩下半颗。
他走过这条由死亡铺就的长街,神情淡漠得如同在检阅一片荒芜的沙地。
咔嚓。
脚下踩过一截断臂,他也只是稍稍调整了步伐,如同绕过一块碍事的石子。
再怎样凄惨的景象,再怎样浓烈的血腥,都无法在那双灰色的瞳孔里激起一丝波澜。
脚下的血泊倒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平静得令人心寒。
他只是走着,步伐稳定,方向明确——绝对法则总部。
邪恶的气息,指引着他前往此处。
绝对法则总部那栋象征着秩序与权力的漆黑大楼,此刻如同巨大的墓碑矗立在死城中央。
沉重的合金大门缓缓向内滑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尹蓑藤率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十余名如同影子般沉默的灰袍信徒。
他灰白的发丝依旧梳理得一丝不苟,深灰色的棉布长衫纤尘不染,脸上是惯常的刻板无波。
然而,当他那双深陷的眼窝抬起,目光触及街道尽头那个静静伫立的黑发少年时,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出现在他完美的面具上。
全城皆亡,尸骸遍地,连空气都凝固着绝望。
这个少年,却如同从地狱血池中漫步而出的幽灵,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安静地等待着他们。
“幸存者?”
尹蓑藤低语,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他绝不会愚蠢到认为对方只是个侥幸逃脱的普通人。
全城生灵尽灭,连鸟雀虫豸都未能幸免,眼前这人却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甚至主动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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