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吴良正式搬入郎中府。
这宅子是朝廷赏赐的,位于城西清平巷,三进三出,虽比不上柳府的恢弘,但比起清溪县的破县衙,已是云泥之别。
“夫君请看,”柳芸娘领着吴良在府里转悠,“前院是门房、轿厅;中院是正厅、书房;后院是卧房、厢房。东边还有个跨院,可以改成花园。”
吴良看着雕梁画栋、假山流水的宅子,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太大了,太空了。
“这么大的宅子,就咱们俩住?”他问。
“还有下人。”柳芸娘指着院子里站着的两排人,“这是府里配的:管家一名,丫鬟四名,小厮四名,厨娘两名,门房一名,花匠一名…总共十三人。”
十三个人!吴良倒吸一口凉气——他在清溪县当县令时,整个县衙才八个衙役!
“夫人,”他压低声音,“这…这也太奢侈了…”
“朝廷规制。”柳芸娘淡淡道,“正五品官员,按例就该有这些下人。不然,同僚来了,看着寒酸,丢的是朝廷的脸面。”
吴良无话可说。
接下来几天,他开始了“富贵生活”。
卯时起床,丫鬟端来热水、青盐,伺候洗漱更衣。
辰时用早膳:四样点心、两样粥、四样小菜——虽然柳芸娘已经“精简”过了,但在吴良看来,还是太铺张。
巳时去户部点卯。户部衙门在皇城东侧,离郎中府不算远,但柳芸娘坚持让他坐轿——正五品官员,步行上衙,成何体统?
于是吴良有了自己的官轿:一顶青呢小轿,两个轿夫。坐在轿子里,晃晃悠悠,他总觉得…不踏实。
户部的工作倒不复杂:核对账目、处理公文、偶尔参加堂议。同僚们对他客气而疏远——大家都知道他是怎么升上来的。
只有一个人例外:户部主事赵德全,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子,对吴良格外热情。
“吴郎中,今日散衙后,太白楼小聚如何?”赵德全笑眯眯地凑过来,“我做东。”
吴良想起柳芸娘的叮嘱,婉拒:“赵主事客气,下官…家中夫人管得严。”
“哎,男人家的事,女人懂什么!”赵德全拍拍他的肩,“就这么定了,酉时三刻,太白楼见。有几位‘朋友’,想结识吴郎中呢。”
吴良还想推辞,赵德全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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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三刻,太白楼天字三号雅间。
吴良忐忑地推门进去,里面已经坐了五个人:赵德全,还有四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
“吴郎中来了!”赵德全热情起身,“来来来,我给诸位引荐——这位就是新任户部郎中,吴良吴大人!”
四个商人连忙起身行礼:“见过吴大人!”
吴良勉强点头:“诸位不必多礼。”
落座后,酒菜如流水般上来:红烧熊掌、清蒸鹿唇、爆炒驼峰、炖煮鱼翅…全是吴良听都没听过的珍馐。
“吴大人,尝尝这个。”一个姓钱的商人给吴良夹菜,“这是南海来的鱼翅,一碗就得十两银子!”
吴良手一抖,筷子差点掉了——十两?够普通人家过半年了!
赵德全看出他的拘谨,笑道:“吴大人不必客气。这几位都是京城有名的富商,久仰吴大人清廉之名,特意来拜会。”
“不敢当…”吴良低头吃菜,味同嚼蜡。
酒过三巡,话入正题。
钱商人给吴良斟酒:“吴大人,听说您主管江南漕运的账目审核?”
吴良心一紧:“是…是的。”
“巧了,”钱商人笑道,“鄙人在江南有几条船,做些粮食买卖。往后…还请吴大人多关照。”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推到吴良面前:“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吴良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金条!足有十两重!
“这…这不行!”他像被烫到一样,把盒子推回去,“朝廷有律,官员不得收受…”
“哎,这哪是收受?”赵德全打圆场,“这是钱掌柜的一点‘心意’,朋友往来,人之常情嘛。”
“对对对!”其他商人也附和,“就是交个朋友!”
吴良看着那根金条,在烛光下闪着诱人的光。十两金子,值一百两银子…够他两年俸禄了。
他咽了口唾沫,手伸出去…又缩回来。
想起柳芸娘的话:“若再犯,神仙难救。”
想起皇上的眼神。
想起诏狱的阴森。
“不…不行!”他猛地站起来,“诸位好意,下官心领了。但这礼…绝不能收!”
说完,他逃也似的冲出了雅间。
留下五人面面相觑。
“这…”钱商人脸色难看。
赵德全却笑了:“有意思。看来这位吴郎中,是真想当清官啊。”
“那咱们…”
“不急。”赵德全端起酒杯,“清官…最怕的不是贿赂,是‘人情’。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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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良一路跑回郎中府,气喘吁吁。
柳芸娘正在灯下算账,见他这副模样,皱眉:“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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