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京都幽深巷陌。
由红甲骑士护卫的范建车驾与由黑骑护卫的陈萍萍车驾狭路相逢。
双方仪仗皆沉默肃杀,互不相让。
红甲骑士护卫的马车车帘被一只大手掀开。
范建脸色铁青,一步踏下车辕,目光如炬地盯着对面黑骑车驾。
他声音压抑着怒火。
“陈萍萍!你非要挡我的路?”
黑骑卫队中间车驾的黑色纱幔被轻轻拨开,露出陈萍萍平静无波的脸。
“路,是陛下定的。你我都只是看路人。何来挡路一说?”
“倒是你,趁我不在,把人接回京都,你还想让范闲接管内库?”
“内库乃皇室财源,现在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呀?”
“一堆臭钱,有何可争?”
范建闻言颇为不屑,他嗤笑一声。
“哼!当年若不是她资助,你这鉴查院怎么立得起来?你若真为闲儿安全着想,怎会给他提司腰牌?你敢说不是想让他接手鉴查院?”
“我是想让他继承鉴查院!”
范建反问道,“有什么区别?”
“鉴查院才是风口浪尖,你让他一个无根无基的小子去碰,是嫌他命长吗?让闲儿平平安安地做个富家翁,不好吗?”
范建逼近两步,黑骑警惕地握紧武器。
“内库,本就是他母亲的东西。陛下如今给他拿回来的机会,有何不对?”
陈萍萍轻轻敲了敲轮椅。
一位黑骑骑士迅速在马车后搭上一块木板。
推着陈萍萍来到范建面前,随即无声退下。
“内库早就不姓叶了!那就是个催命符!”
“你以为长公主会乖乖放手?将来无数明枪暗箭,如果没有鉴查院,仅凭他自己能防得住吗?!”
端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为人一世,只求富贵,终究是空中楼阁、无根之木!”
“况且,他在鉴查院怎么会是无根无基?我自会一步一步将整个院子移交到他手里。”
范建猛然拂袖,怒火更炽。
他盯着陈萍萍,毫不退让。
“我也自会保他!”
陈萍萍脸上闪过一丝讥诮,语气隐隐有些怒意。
“你保他?你别忘了!牛栏街刺杀,若不是你女儿舍命相救,范闲险些丢了性命!”
“富贵闲人?”
陈萍萍缓缓重复一遍,似乎觉得这个词可笑至极。
“从他出生、踏入京都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与这四个字无缘!”
“我不会让牛栏街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陈萍萍一针见血地质问范建。
“你拿什么保证?”
“你以为你能把范闲护在身后一辈子吗?”
他推动轮椅缓缓上前。
黑骑无声随之移动,气势逼人。
“雏鹰不扔下悬崖,永远学不会飞翔。你将他护在身后,才是真正的害他!”
“唯有鉴查院,才是真正能磨砺他,让他在未来有能力面对一切明枪暗箭的地方。”
“若他接手鉴查院,方可保余生无忧!”
范建怒极反笑。
“磨砺?你那鉴查院是什么好地方?远离权谋,方为存身之策!”
陈萍萍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只是怒目相视。
巷中的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红甲骑士与黑骑的手皆按上兵刃。
在这场沉默的对峙中,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良久。
陈萍萍眼中的激动褪去,重新变回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忽然冷笑一声,目光越过范建,看向范府的方向。
陈萍萍语气恢复平淡,却隐隐带着冰冷的嘲讽。
“范建,你我相争十几年,谁都说服不了谁,都想让范闲走我们认为最好的路。”
陈萍萍轻轻摇头。
不知是在嘲讽范建,还是在自嘲。
他刻意停顿一下,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
目光转回范建脸上,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一句诛心之言:
“但如今这‘一肩挑’的局面,或许才是陛下心中最好的安排。”
“而且……”
他上下打量一下因愤怒而呼吸急促的范建。
“你真该庆幸,自己有个好女儿。”
“若非昭昭那丫头,在牛栏街之后那出神来之笔,逼得林珙认罪伏法,将祸水北引,递给陛下一个完美台阶……”
“你以为,范闲此刻要面对的,仅仅是内库的考验吗?他早就被林家的反扑和朝野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范建闻言一怔。
脸上的怒容凝固。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
他关心则乱,一直以为昭昭的操作只是帮范闲报仇,未曾深想这背后对范闲的保护作用。
陈萍萍看着范建愣住的样子,冷哼一声。
他推动轮椅,缓缓回到黑骑护卫的马车中,声音从纱幔后幽幽传来。
“范建,你应该感到骄傲。”
“你的女儿,从来不是需要你时刻护在羽翼下的雏鸟。那丫头是一只已经能看清风暴,并敢于迎风展翅、搏击长空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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