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欢迎访问小米阅读
-
桌面快捷
-
加入收藏
桌面快捷
加入收藏
历经数月跋涉，穿越河西走廊，越过陇山，当那雄浑壮阔、冠绝天下的长安城郭终于映入眼帘时，即便是李默，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波澜。
与他一路行来所经过的边城军镇截然不同，长安城外的官道上，已是人山人海，旌旗招展。
得知平定西突厥、献俘阙下的大将军今日抵京，无数百姓自发涌出城门，夹道相迎。
“来了！来了！”
“快看！那就是李大将军！”
“好年轻的将军！真是英雄出少年！”
“就是他打得西突厥狼崽子们屁滚尿流！”
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声浪如同潮水般一**涌来，几乎要将人淹没。
男女老幼，尽皆踮脚伸颈，争相目睹这位传奇将军的风采。
孩童们骑着父亲的脖颈，挥舞着小小的木刀木剑，兴奋地叫嚷。
许多大姑娘小媳妇，更是将精心准备的香囊、绢花，如同雨点般抛向马上的李默。
这是长安，是大唐的心脏，这里的人民见证过太多的英雄与传奇。
但如李默这般，以如此年纪，立下如此不世之功，自遥远的西域凯旋，依旧能引发如此万人空巷场景的，近些年来，亦是罕见。
韩七等亲卫紧张地护卫在李默四周，形成一道人墙，警惕地扫视着欢呼的人群，生怕这热烈的气氛下隐藏着不可测的危机。
李默端坐于骏马之上，面容平静，并未因这极致的荣宠而显露出丝毫得意与骄矜。
他微微向两侧的百姓颔首致意，目光沉稳，气度雍容。
他心中清楚，这万丈荣光之下，是万丈深渊。
这欢呼声越是热烈，那太极殿上的目光，便可能越是复杂。
队伍在朱雀大街上缓慢前行，接受着帝都臣民的检阅与欢呼，直至来到皇城承天门外。
依制，李默及其亲卫需在此接受宫禁卫队的核查，并卸下兵器。
“大将军，请。”
一名身着明光铠的禁军将领上前，语气恭敬，但程序一丝不苟。
李默翻身下马，亲手解下腰间的“龙鳞”短刃，递给韩七保管。
他坦然接受检查，配合无比。
他知道，从踏入这座皇城开始，他面对的将是另一种形式的战场，任何一丝不合规矩的举动，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核查完毕，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李默带着主要俘虏和那面象征着西突厥王权的狼头大纛，穿过重重宫门，向着帝国权力的核心太极殿走去。
汉白玉的台阶高耸入云，两侧甲士林立，戟铄寒光，肃穆庄严。
每踏上一级台阶，都能感受到那自上而下弥漫的无形威压。
终于，他立于太极殿那巨大而沉重的殿门之外。
殿内，文武百官分列左右，鸦雀无声。
御座之上，大唐皇帝李世民，正目光沉静地俯瞰着殿门。
“宣——镇军大将军、安西县公李默，及西突厥战俘、王旗入殿觐见——！”
内侍尖亮悠长的唱名声，穿透重重殿宇。
李默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因长途跋涉而略显风尘的衣袍，昂首，迈步，踏入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大殿。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有好奇，有审视，有钦佩，也有毫不掩饰的嫉妒与冷意。
他恍若未觉，步履稳健，走到御阶之下，撩衣袍，行大礼。
“臣，李默，奉旨平定西突厥，今克竟全功，献俘阙下，特向陛下复命！”
声音清朗，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爱卿平身。”
李世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平和而充满力量，
“西域路远，爱卿辛苦了。”
“为国效力，不敢言苦。”
李默起身，垂首而立，姿态恭谨。
“将俘囚与王旗呈上。”
李世民吩咐道。
早已准备好的禁卫军押解着西突厥贵族俘虏，并将那面破损不堪却依旧带着蛮荒煞气的狼头大纛抬至殿中。
看着昔日嚣张的敌人如今成为阶下之囚，看着那面曾飘扬在草原、令无数部落臣服的旗帜如今匍匐在太极殿上，不少武将面露激动之色，文臣中也多有颔首赞许者。
这是实实在在的武功，是做不得假的赫赫战功！
“好！好！好！”
李世民连说三个好字，脸上露出了笑容，
“李爱卿扬我国威于万里之外，平定边患，功在社稷！此乃朕之幸，大唐之幸！”
“陛下谬赞，此乃陛下天威浩荡，三军将士用命之功，臣不敢居功。”
李默谦逊应对。
“爱卿不必过谦。”
李世民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李默身上，带着探究，
“朕听闻，爱卿此番用兵，颇多新奇之处，安西铁骑更是骁勇善战，冠绝诸军。不知爱卿是如何在短短数年间，练就如此一支虎狼之师？”
来了！
殿中百官，尤其是长孙无忌等文臣，以及一些功勋宿将，都竖起了耳朵。
这才是今日的重点之一。
皇帝看似随口一问，实则直指核心——安西军的实力，以及李默的练兵之法。
李默心中凛然，知道这是第一道考题，也是第一重试探。
他沉吟片刻，从容答道：
“回陛下，安西军之所以能战，并非臣有何奇能，实乃形势使然，加之陛下支持，方能略有小成。”
“其一，安西地处极边，四战之地，无日不战，无时不警。将士们于血火中磨砺，优胜劣汰，自然骁勇。此乃地利与形势所迫。”
“其二，臣在安西，推行精兵之策。汰弱留强，确保每一名战兵皆能开硬弓、披重甲、习战阵。并提高军饷待遇，使其无后顾之忧，专心杀敌。”
“其三，改良军械。如神臂弩、掷火罐等物，皆是为适应西域作战所制，略有成效。此乃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其四，严明军纪，赏罚分明。无论汉胡，有功即赏，有过必罚，方能令行禁止，如臂使指。”
他没有提及任何超越时代的战术思想，只从环境、兵员、装备、纪律四个最基础、最无可指责的方面回答，并将首要功劳归于皇帝的支持和边疆的严峻形势。
李世民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继续问道：
“朕还听闻，爱卿麾下有一支‘烽火团’，尤为精锐，来去如风，于敌后斩将夺旗，屡建奇功。不知此军编制如何？战力几何？”
这个问题更加敏感，几乎是在直接询问李默的核心军事机密和私兵力量。
殿内气氛更加凝滞。
李默能感觉到，长孙无忌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在他的背上。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御座上的皇帝，声音清晰：
“回陛下，‘烽火团’并非独立编制，实乃从各军斥候、精锐中优选善战敢死之士组成，类似于古之‘锐士’、‘先登’。其人数不过数百，平日亦分散各营，唯有执行特殊艰险任务时，方临时集结，由臣亲自指挥。”
“至于战力，”
李默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无比的郑重，
“‘烽火团’所有将士，皆乃大唐之兵，陛下之刃！其剑锋所指，便是大唐军旗所向！其战力之强弱，取决于陛下之意志，取决于国家之需要！臣，不过是代陛下执此利刃之人耳！”
他没有说出具体编制和人数，而是巧妙地将“烽火团”的定义为临时性的特种作战单位，并将其所有权和指挥权，毫不犹豫地归于皇帝，归于大唐。
既回答了问题，又最大限度地消弭了可能的猜忌。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安西说一不二的统帅，而是一个谨守臣节、忠诚不二的将领。
李世民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李默，似乎在判断他这番话中有多少真心，多少机变。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良久，皇帝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那笑容似乎比之前更真切了几分。
“好一个‘陛下之刃’！李爱卿忠心可嘉，朕心甚慰！”
他不再追问具体军务，转而问起了西域的风土人情、战后安抚、以及对吐蕃等势力的看法。
李默一一作答，引经据典，数据详实，见解独到，既展现了对西域的深入了解，又始终把握着臣子的分寸，绝不逾越。
他的对答从容不迫，气度雍容，其风采学识，竟让许多以清谈学问自傲的文臣都暗自心惊。
此子，绝非一介武夫！
一场献俘大典，几乎成了李默个人的答辩场。
应对得体，不卑不亢，既彰显了功绩，又表明了忠诚，更展现了远超寻常武将的见识与格局。
当典礼结束，李默躬身退出太极殿时，他能感觉到，背后那无数道目光，变得更加复杂。
有欣赏，有忌惮，有沉思，也有愈发冰冷的敌意。
阳光照射在汉白玉的台阶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李默微微眯起了眼睛。
长安的第一关，他算是过了。
而且过得漂亮。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皇帝那看似嘉许的笑容背后，那最后一问中暗藏的机锋与忌惮，并未完全消散。
他献上了俘虏和王旗，证明了自身的价值与忠诚。
但同时也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这帝国权力场的聚光灯下。
接下来的，将是更加暗流汹涌的朝堂博弈。
他走下台阶，步伐依旧稳定。
只是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这长安的天空，看似晴朗，却已阴云暗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