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得安静,只有刀叉偶尔碰到骨瓷盘子的清脆声响。长条餐桌那头,林彩霞慢条斯理地吃着精致的餐点,动作优雅得像在表演。梅运来这边就热闹多了,他风卷残云般扫荡着盘子里的食物——管它什么鹅肝牛排,在他眼里都跟吴家村的大锅炖肉没区别,顶多就是肉块小点、味道怪点。好吃是好吃,就是不够塞牙缝,也填不饱心里头那股子刚被“男主人”身份点燃、又无处安放的躁动。
吃饱喝足,那股子饭气顶上来,梅运来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疲惫。这一天,从吴家村到州城,从民政局的红本本到这亮瞎眼的别墅,再到刚才大厅里那场剑拔弩张的下马威,信息量大得他脑仁都嗡嗡作响。
林彩霞擦了擦嘴角,放下餐巾,动作一丝不苟。她站起身,没看梅运来,只对侍立在不远处的张管家淡淡吩咐:“张伯,带梅先生去三楼客房休息。”
“是,林总。”张管家立刻躬身,脸上那点职业化的恭敬下面,是掩饰不住的疏离。他转向梅运来,做了个“请”的手势,腰板挺得笔直,声音平板无波:“梅先生,这边请。”
梅运来打了个饱嗝,揉了揉吃得溜圆的肚子,也站起身。跟着张管家穿过灯火通明、空旷得能跑马的大厅,踩上那盘旋得让人眼晕的白色旋转楼梯。楼梯扶手冰凉光滑,梅运来忍不住又摸了一把,心里嘀咕:龟儿子的,这楼梯扶手都比老子老宅的门板值钱吧?
到了三楼,走廊铺着同样柔软厚实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张管家在一扇深色的实木门前停下,拧开黄铜门把手,推开门,侧身让开:“梅先生,这是您的房间。浴室在左手边,需要什么请按铃。”
梅运来探头往里一瞧。
嚯!
房间大得能摆下他家整个堂屋!一张铺着雪白床单、看着就软乎得不像话的大床摆在中间,顶上的水晶吊灯虽然没楼下那个大磨盘夸张,但也够晃眼的。窗户又高又大,挂着厚厚的窗帘。靠墙还有沙发、书桌,一应俱全,干净整洁得像是没人住过。
他抬脚就想往里迈,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把自己扔进那张大床的舒坦劲儿了。
“等等,梅先生。”张管家像是没看见他的动作,语气依旧平板,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他转身走向巨大的落地衣柜,拉开柜门,从里面抱出一团东西——一套折叠整齐的、看着就厚实柔软的深色被褥和一个蓬松的枕头。
然后,在梅运来困惑的目光中,张管家抱着这团被褥枕头,径直走到那张光洁得能当镜子照的柚木地板旁,弯下腰,动作熟练地将被褥铺开,枕头摆正。
一个崭新的、一看就临时拼凑的地铺,赫然出现在锃亮的地板上!就在那张柔软大床的旁边!
梅运来的脚步生生顿在了门口,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啥子意思?!
让老子睡地板?!
龟儿子的!老子现在是男主人!名义上的也是!红本本还揣在胸口焐着呢!
一股邪火“腾”地就从脚底板窜了上来,烧得他脸颊发烫。刚才在楼下被维护的那点得意和舒坦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只剩下一种被狠狠羞辱的憋屈感。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张管家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张管家仿佛完全没接收到他眼里的火星,铺好地铺,直起身,甚至还用手抚平了被褥上一点微不可查的褶皱,这才转向梅运来,微微欠身,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腔调:“梅先生,床品都是全新的,请安心休息。晚安。” 说完,他目不斜视地从梅运来身边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房间里只剩下梅运来一个人,和他胸口那本硬邦邦的红册子,以及地上那个刺眼的地铺。
安静。死一样的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几声虫鸣。
梅运来站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看着那张柔软宽大的床,再看看地上那坨虽然厚实但怎么看都透着“打发叫花子”意味的被褥,感觉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张管家那张脸,那眼神,那动作,一遍遍在他脑子里回放——不是轻慢,而是彻底的漠视!是根本没把他这个人,把他这个“男主人”当回事!仿佛他梅运来,只配睡在主人床边的地板上,连那张床的边都不配沾!
他攥紧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发白。龟儿子的林彩霞!这就是你说的“名义上的婆娘”?这就是“包吃包住”?包老子睡地板?!老子在吴家村的老宅,再破再烂,那也是睡在木板床上!老子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信了你的邪,签了那劳什子假结婚合同!
愤怒、憋屈、还有一丝被欺骗的委屈,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长。他猛地转身,一把拉开房门,像头被激怒的蛮牛,噔噔噔地就冲下了那盘旋的楼梯。厚地毯吸走了脚步声,但那股子腾腾的怒气,却几乎要凝成实质。
大厅里只亮着几盏壁灯,光线柔和了许多。梅运来目标明确,直奔二楼林彩霞的主卧方向。刚才吃饭时王莲提过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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