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意义。
梅运来不知道自己在那张柔软宽大的床上,保持着那个僵硬的、侧头凝望的姿势,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石雕,被封印了多久。
也许是几分钟。
也许是一个世纪。
窗外,深沉的墨蓝色天幕边缘,终于被一丝极淡的、带着水汽的灰白悄然侵蚀。夜的浓稠开始缓慢退潮,黎明前的微光,如同最谨慎的画笔,小心翼翼地涂抹着窗棂的轮廓。卧室里那盏暖黄的床头灯,在渐亮的天光下,显得愈发柔和,也愈发黯淡。
冰冷的僵硬感如同附骨之疽,从四肢百骸蔓延到灵魂深处。颈侧那片被温热呼吸持续拂过的皮肤,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被反复灼烫后残留的、迟钝的酥麻。胸口那条搭着的、属于林彩霞的手臂,沉甸甸的重量仿佛也凝固了,不再传递任何温热的触感。只有那句清晰无比、带着委屈嗔怪的醉语,依旧如同最锋利的冰锥,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凿击着他被冻结的识海!
“傻子…老子…喜欢你…都不晓得…”
每一次回响,都带来一阵更深、更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茫然!
她喜欢老子?
老子不晓得?
所以老子是傻子?
龟儿子!这…这算哪门子道理?!
一股混杂着委屈、不服、荒谬和更深邃迷茫的冰冷洪流,在他僵硬的躯壳里无声咆哮、冲撞,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他被困在这具冰冷的石像里,连一丝指尖的颤动都无法做到!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冰冷和茫然即将彻底吞噬他最后一丝意识时——
枕在他肩窝里的林彩霞,似乎被窗外渐亮的天光,或是身体深处生物钟的牵引所扰动。她浓密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几下,如同被微风吹动的蝶翼。
然后,她搭在梅运来胸口的那条手臂,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收了回去。温热的重量骤然消失,只留下胸口一片空落落的冰凉。
紧接着,她的头也在梅运来颈窝里轻微地蹭动了一下,额头离开了他早已麻木的颈侧皮肤。那持续拂过的、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也随之移开。
梅运来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本能地追随着那离开的热源。
林彩霞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蜷缩向床铺的另一侧。她拉过被子,将自己裹紧了一些,只留下一个纤细、安静、带着疏离感的背影,对着依旧僵硬如铁的梅运来。
颈窝和胸口的温热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刺骨的冰凉,如同瞬间被投入了冰窟!
这细微的动作和姿态的变化,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终于“咔哒”一声,解开了梅运来身体那无形的石化封印!
“嗬——!” 一声如同窒息太久后终于吸到空气的、嘶哑而痛苦的抽气声,猛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这声音打破了卧室死寂的冰层!
伴随着这声抽气,梅运来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堤坝,轰然垮塌!他猛地、不受控制地蜷缩起身体,剧烈的颤抖如同寒潮过境般席卷全身!冰冷的僵硬感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冻僵后骤然回暖的、如同万蚁噬心般的剧烈酸痛和麻痒!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蜷缩在床铺边缘,背对着林彩霞沉睡的背影,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微凉的、带着清晨湿气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酸痛的胸腔和麻木的神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眩晕!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身体在回暖,在复苏。
但心,却像是被挖走了一大块,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被那句醉语反复凿击的空洞!
她翻过去了…
她背对着老子…
那句“老子喜欢你…都不晓得…”带来的最后一丝虚幻的暖意,也随着那个疏离的背影,彻底烟消云散。
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现实和…巨大的、无处安放的尴尬!
天光,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死寂中,一分一秒地亮了起来。
当窗外的天空彻底褪去墨蓝,变成一种清透的、带着水洗感的灰白时,卧室里那盏暖黄的床头灯,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光线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
梅运来蜷缩在床沿,身体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和剧烈的情绪冲击而酸痛僵硬得像散了架。但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死寂房间里,那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另一个呼吸声,以及脑海里那如同魔咒般挥之不去的醉语。
他必须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浮现。
梅运来极其艰难地、忍着全身的酸痛,一点一点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挪动身体。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僵硬的肌肉和神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他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地翻下床,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木地板上,那股寒意瞬间从脚心直窜头顶,让他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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