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城警署的灯光,惨白、冰冷,带着一种程序化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将人的影子都拉得细长而僵硬。做完冗长、细致到每一秒都被反复盘问的笔录,时间已滑过午夜。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劣质打印油墨和疲惫焦虑混合的沉闷气味。林彩霞坐在冰冷的金属靠背椅上,脸色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和疏离,只是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她拒绝了警署安排的临时休息室和热饮,坚持要回别墅。
黑色的宾利添越(林彩霞的常用座驾,之前的宾利送去大修了)平稳地滑入灯火通明的别墅车库。引擎熄火,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细微的气流声。林彩霞解开安全带,动作利落,没有看副驾驶的梅运来一眼,直接推门下车。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略显急促的回响,径直走向通往主宅的电梯。
梅运来默默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身上那件沾满硝烟、尘土和点点暗红血渍的破旧外套,在警署时就已脱下,此刻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工字背心,裸露着两条结实、布满细密汗珠和几道新鲜擦伤的手臂。他手上还提着那件脏污的外套,像个刚从工地下来的力工,与这奢华考究的车库环境格格不入。
电梯门无声滑开,林彩霞走进去,按下楼层。梅运来站在电梯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跟了进去。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她身上淡淡的、昂贵的香水味,与他身上残留的汗味、尘土味形成鲜明的对比。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彩霞背对着他,目光落在跳跃上升的楼层数字上,脊背挺得笔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硬。刚才在混乱街头那短暂的、惊魂未定的依偎,仿佛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幻觉,被冰冷的现实和身份的巨大鸿沟彻底碾碎。
电梯门再次滑开,是别墅的主厅层。璀璨的水晶吊灯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冰冷的光。林彩霞头也不回地走向通往她卧室区域的走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在两人之间划下更深的沟壑。
“幺妹儿…” 梅运来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川音,“早点…歇息。”
林彩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梅运来站在原地,看着那空荡荡的走廊入口,手里攥着那件脏污的外套,指节微微发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堵在胸口,混杂着尚未完全散去的暴戾余烬和一种更深沉的、无力的烦躁。他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甩出去,转身大步走向自己位于别墅另一端的客房方向。脚步沉重,带着一种无处发泄的蛮力。
客房的浴室很大,水汽氤氲。花洒喷出的热水带着强劲的力道,冲刷着梅运来紧绷的肌肉和布满污垢、汗渍、甚至几道细小血痂的皮肤。水流滚烫,冲刷着皮肤上沾染的硝烟味、尘土味、血腥味,试图洗净那场混乱街头留下的所有痕迹。他闭着眼,仰着头,任由水流砸在脸上,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林彩霞瞬间煞白的脸、绑匪扭曲的惨叫、自己狂暴的力量… 还有…她额头抵在自己胸膛上时,那细微的、冰凉的颤抖。
“龟儿子叶天剑!” 梅运来猛地一拳砸在湿漉漉的瓷砖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水滴四溅!指骨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却丝毫压不住心头那股越烧越旺的无名火。
不知冲了多久,直到皮肤被烫得发红,紧绷的神经似乎才在高温水流的冲击下稍稍松弛了一丝。他关掉花洒,扯过一条宽大的白色浴巾,胡乱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身体。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胸膛和腹肌滚落,滴在光洁的地砖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来,带着战斗后的酸胀。
他赤着脚,只穿着一条宽松的灰色运动裤,推开磨砂玻璃门,带着一身蒸腾的热气走进相对凉爽的卧室。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床头壁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大部分空间都沉浸在沉沉的黑暗里。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房间角落——那里放着他从吴家村带来的、唯一的行李:一个半旧的军绿色帆布背包。背包敞着口,里面塞着几件换洗衣物,而最上面,赫然压着两样与这现代奢华卧室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件,是那个在拍卖会上花了百万汉国币拍下来的破旧药鼎。青铜材质,三足圆腹,鼎身布满了斑驳的铜绿和深深浅浅的划痕,甚至有几道明显的裂纹蜿蜒其上,透着一股古老沧桑、却又死气沉沉的破败感。它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废铜烂铁,毫无生气。
另一件,则是一直贴身戴在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乾坤戒。戒指本身毫不起眼,黯淡无光的金属环,甚至有些地方能看到细微的磨损痕迹,朴实得像个地摊货。
梅运来随意地走过去,拿起那枚乾坤戒,指腹习惯性地摩挲了一下那冰凉的金属环身。就在他准备像往常一样随手将其放在床头柜上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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