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黯幽渊 第99章 ！

碎片的光芒如同在死寂深海中点燃的篝火，瞬间成为整个灰暗天地中最显眼的存在。那暗金色的光辉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存在感”，与这片天地的“虚无”格格不入。

灰色斗篷身影——或者说，那团人形混沌漩涡——微微转动了“头部”，两粒暗金光点锁定了沈渔手中的碎片。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情绪波动，像是疑惑，又像是追忆。

“……令……符……”

“……残缺……的……钥匙……”

“……你……非……窃取者……但……沾染……其……痕……”

它所说的“窃取者”，显然另有所指。而“痕”，很可能指的就是沈渔识海中的外道烙印。

沈渔强忍着那股消磨意志的恐怖威压，握紧碎片，努力以意念沟通：“前辈，晚辈偶然得此碎片，并非‘窃取者’同路。误入此地，只为求生，望前辈指明离开之路。”

混沌身影沉默片刻，那空洞的声音带着一丝漠然：“……残径……无……回头路……”

“……前方……乃……归墟……之痕……外道……之伤……交织……地……”

“……生者……踏入……终将……归于……寂静……”

它的意思很明确：这条路是单向的，通向一片名为“归墟之痕”与“外道之伤”交织的危险地域，活物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难道没有其他离开的方法？”胡三爷忍不住问道，声音在威压下有些变形。

混沌身影缓缓抬起一只由灰色雾气构成的手臂，指向众人来时的方向，又缓缓指向侧方无尽的荒原，最后指向地平线上那些巨大阴影轮廓，尤其是顶端有暗金光芒闪烁的最高处。

“……来路……已……断绝……”

“……荒原……无尽……终……耗死……”

“……唯一……变数……在……‘墟核’……”

它的手臂最终定格在最高阴影的暗金光芒处。

“……那里……有……最后……的……稳定……节点……或……可……连接……外界……”

“……但……‘墟核’……乃……归墟之力……与……外道污染……碰撞……点……凶险……远超……此地……”

“……且……有……守卫……”

“……凭你等……之力……十死……无生……”

信息明确，却让人绝望。唯一的生路，在那片最危险区域的中心，而且还有守卫。以他们现在这支残兵败将的状态，过去几乎等于送死。

“前辈……”沈渔还想再问。

混沌身影却缓缓放下手臂，那空洞的声音透出一股终结的意味：“……问答……已毕……”

“……吾……乃……此段‘残径’……寂灭之影……维系……此地……最后……秩序……”

“……生者……气息……扰动……寂静……”

“……请……离开……此地……或……归于……寂静……”

它的意思很明显：要么你们自己往前走（去送死），要么我现在就帮你们“归于寂静”（动手清除）。它维持此地的“秩序”，不允许过多“生者”气息存在。

随着它的话语，周围空间的“死寂”感骤然转化为实质的压力，如同无形的枷锁套向众人。那股能消磨存在意义的力量开始增强，所有人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神魂传来阵阵虚弱感，仿佛要自行消散。

“不好！它在驱逐我们！或者说……在‘同化’我们！”赤云真人脸色大变，剑光护体，却感到剑光也在被那股力量缓慢侵蚀、黯淡。

沈渔知道不能再犹豫。留下，必死无疑。往前走，或许还有一线极其渺茫的生机，尤其是碎片指向的“墟核”，那里可能有与他手中之物相关的线索，甚至……解决外道烙印的方法？

“去‘墟核’！”沈渔低吼，同时全力激发手中碎片！

“嗡！”

碎片爆发出更强的暗金光晕，一股精纯的“归墟”道韵扩散开来，竟暂时将“寂灭之影”散发出的消磨之力逼退了少许！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为众人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走！”赵千钧等人毫不迟疑，趁着压力稍减，立刻朝着地平线阴影轮廓方向发足狂奔！

“寂灭之影”并未追击，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们逃离，那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自语，又仿佛警示：

“……追逐……墟核……光芒……”

“……终将……直面……最深……的……黑暗……”

“……窃取者……之影……亦……在……彼方……”

话音袅袅消散在死寂的风中。

沈渔等人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向前奔跑。身后那片区域的压力渐渐远离，但新的危机已然浮现。

这片被称为“归墟残径”的荒原，并非空无一物。随着他们深入，开始遇到一些“东西”。

一些半透明、如同灰色烟雾凝聚而成的扭曲人形，漫无目的地飘荡在裂谷之间，感应到生者气息，便会发出无声的尖啸扑来。它们的攻击并非物理或能量，而是直接针对“存在”本身，被它们触碰，会感到生命力、灵力乃至记忆都在缓慢流失，仿佛被这片天地“吸收”。

沈渔的寂灭真元对这些“寂灭残灵”有一定克制，【寂灵掌】可以吞噬它们，但效率不高，且会加重自身神魂负荷。其他人应对起来更加艰难，往往需要数人合力，才能驱散或消灭一个。

更麻烦的是一种从地裂中偶尔爬出的、如同灰色岩石构成的、关节处流淌着暗银色粘液的“石傀”。它们力大无穷，身躯坚硬，且对法术抗性极高，只有纯粹的力量攻击或沈渔的【归虚指】能造成有效伤害。每一次遭遇，都难免有人受伤。

路途变得异常艰难。丹药快速消耗，伤势难以愈合，士气低落。若非求生的本能和沈渔手中碎片偶尔提供的方向指引与微弱庇护（碎片散发的归墟道韵似乎能让一些较弱的存在回避），这支队伍恐怕早已崩溃。

途中，他们也发现了一些遗迹。倒塌的、材质不明的巨大立柱；镶嵌在岩壁上的、布满奇异符文的金属板；甚至在一处较浅的裂谷底部，发现了一具保存相对完整、身着古老样式铠甲的巨型骸骨，骸骨手中握着一柄断裂的、依旧散发着微弱神圣气息的长矛，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显然，这片“残径”在古老岁月前，可能并非如此死寂，也曾发生过激战。

沈渔尝试靠近那具骸骨，手中的碎片和玉佩竟与那断矛产生了微弱的共鸣。他在骸骨旁发现了一块巴掌大小、刻满了无法辨认文字的金属残片，材质与碎片有几分相似。收起残片，未及细查，便被新的危机打断。

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众人不知奔逃了多久，疲惫不堪，几乎到了极限。地平线上那些阴影轮廓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片无比宏伟、又无比残破的废墟。无数高达百丈、通体由某种黑色金属或晶体构成的巨塔倾颓折断，巨大的宫殿穹窿坍塌成山，宽阔到难以想象的道路碎裂成块。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灰色尘埃，寂静无声，如同巨神的坟场。

而废墟的最中央，正是之前看到的那座最高阴影——一座相对保存最完好、呈尖锥形的黑色巨塔。塔身布满了巨大的裂痕和撞击坑，但整体结构仍在，塔顶那点暗金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却顽强地存在着。

那里，就是“墟核”。

而在通往巨塔的废墟道路上，众人看到了令人心悸的景象。

无数形态各异的尸体，铺满了前方的广场和街道！有人类修士的遗骸，有奇形怪状妖兽的骨骼，更有一些难以名状的、如同融化蜡像般的怪异残躯。它们并非古物，许多尸体上残留的灵力波动和服饰样式，显示它们死亡的时间跨度极大，从数百年前到最近都有！有些尸体甚至还未完全腐朽，保持着临死前的惊恐或战斗姿态。

显然，漫长岁月中，不止一批人到达过这里，并死在了前往“墟核”的最后路上。

“看那里！”苏婉儿指向广场中央。

只见广场中央，矗立着三尊高达十丈的雕像！雕像的材质似石非石，似玉非玉，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灰白色。它们并非人形，而是三种极其抽象、扭曲的形态，仿佛代表着某种规则或概念的具现化。一尊如同冻结的漩涡，一尊如同无数尖锐的晶体簇，最后一尊则像是一团不断向内坍塌的阴影。

三尊雕像呈三角分布，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力场，笼罩着整个广场。而那些尸体，大多分布在力场边缘，似乎是被这力场阻挡或击杀。

“这就是……‘守卫’？”焚炎上人声音干涩。

“恐怕是‘寂灭之影’所说的，归墟之力与外道污染碰撞形成的某种……规则化身或自动防御机制。”赤云真人脸色无比凝重，“看这些尸体，其中不乏气息强大者，至少是金丹，甚至可能更高……都死在了这里。”

绝望的情绪再次蔓延。连金丹甚至更高层次的修士都闯不过去，他们这群伤残疲惫之人，如何能过？

沈渔却紧紧盯着那三尊雕像，又看向手中光芒微微闪烁的碎片。碎片对那三尊雕像，尤其是第三尊向内坍塌的阴影雕像，产生了明显的反应，并非敌意，而是一种复杂的共鸣。

“或许……不需要硬闯。”沈渔缓缓开口，目光锐利，“这些雕像，可能是在检测某种‘资格’或‘印记’。硬闯者，死。但若持有‘钥匙’或具备特定‘特质’者……或许能通过。”

他指了指碎片，又指了指自己：“我的真元，还有这碎片的气息，与这里的力量同源。让我先去试试。”

“不可！太冒险了！”赵千钧和胡三爷同时反对。

“没有别的选择了。”沈渔摇头，看向疲惫绝望的众人，“留在这里是等死。硬闯是送死。这是唯一可能的机会。”

他顿了顿，对苏婉儿道：“苏姑娘，若我失败……你们立刻后退，或许‘寂灭之影’那边还能暂避一时。”

苏婉儿咬着嘴唇，用力摇头，却说不出话。

沈渔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好，手持碎片，一步步走向那片尸骸遍地的广场，走向那三尊诡异的雕像。

当他踏入广场范围的瞬间——

三尊雕像，同时“活”了过来！

不，并非活过来，而是它们散发出的无形力场骤然增强、显化！灰色的光幕从三尊雕像上升起，在空中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覆盖整个广场的三角力场！力场之中，充斥着混乱的归墟寂灭之力与扭曲的外道侵蚀之力，彼此碰撞、湮灭、又再生，形成一片绝杀领域！

沈渔感到一股恐怖的压力降临，要将他彻底碾碎、同化！

他立刻全力催动寂灭真元护体，同时高举手中碎片！

碎片光芒大盛，暗金色的归墟道韵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与三角力场中的归墟之力产生共鸣！他身周的压力陡然一轻！

然而，力场中那股扭曲的外道侵蚀之力，却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涌向沈渔！尤其是他识海中那被镇压的外道烙印，在这一刻剧烈躁动，仿佛要破体而出，与力场中的外道之力融合！

“糟了！”沈渔心中剧震，没想到外道烙印在此地会成为致命弱点！他急忙运转《镇渊清秽本愿经》镇压，同时试图以碎片道韵隔绝外道之力。

但内外交困，力场中的外道之力无孔不入，与识海烙印里应外合，沈渔瞬间陷入危机！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微的黑色纹路，眼神中红黑异芒闪烁，气息变得混乱暴戾！

“沈渔！”后方众人惊呼。

就在沈渔即将被外道之力彻底侵蚀、同化的千钧一发之际——

他怀中那枚得自古老骸骨旁的金属残片，忽然自行飞出，绽放出柔和而纯净的银白色光芒！这光芒与碎片暗金光芒交融，竟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暂时稳住了沈渔体内暴走的力量！

同时，那尊代表“向内坍塌阴影”的雕像，微微震颤了一下，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归墟”意念扫过沈渔。

片刻沉寂后，三角力场在沈渔面前，缓缓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扭曲不定的通道！通道内依旧危险，但排斥力大减。

雕像认可了？是因为碎片？还是因为那枚新得的残片？亦或是他体内寂灭真元与外道烙印的复杂状态，符合了某种矛盾的“条件”？

无暇细想！

“快！跟着我！快速通过！”沈渔强忍着内外煎熬，对后方众人大吼，率先踏入通道！

赵千钧等人见状，虽惊疑不定，但机会稍纵即逝，立刻咬牙跟上，冲入通道！

通道内压力依旧巨大，外道之力与归墟之力交织冲刷，众人需全力抵抗。不时有残留的杀机爆发，又添新伤。

短短百丈距离，仿佛走了千百年。

当最后一人跌跌撞撞冲出通道范围，抵达巨塔脚下时，三角力场轰然闭合，恢复原状。

众人瘫倒在地，喘着粗气，回望那片尸山血海般的广场，犹自后怕。

沈渔情况最糟，他半跪在地，七窍渗出黑血，身体微微颤抖，识海内外道烙印与刚刚侵入的大量外道之力正在疯狂冲击着他的心神防线。那枚金属残片落在他手心，光芒黯淡。碎片则依旧灼热。

他勉强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黑色巨塔。

塔基庞大如山，入口是两扇高达数十丈、紧闭的、布满了深深凿痕和焦黑印记的金属大门。门缝中，隐隐透出那点暗金色的光芒，以及……一丝微弱却清晰的空间波动。

生路，或许就在门后。

但沈渔知道，自己必须先解决体内即将失控的危机。

而就在此时，巨塔侧后方的一片阴影中，传来了轻微的、仿佛金属摩擦地面的声响，以及……低低的、压抑的喘息声。

有“东西”，早已在塔下等候。

（第九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