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黯幽渊 第132章 ！

夜风凛冽，黑水码头区。

这里是流云坊西北角，紧邻那条横贯坊市的“黑水河”下游。河面宽阔，水流湍急幽深，因富含某种特殊矿物质而呈暗黑色，故名黑水。码头区并非官方的繁华商港，而是由大小小数十个私人码头、废弃栈桥、简易泊位杂乱拼凑而成，是低阶散修、小商队、走私者和各种灰色交易的聚集地。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河水腥气、货物霉味、劣质灵酒和汗臭的混合气味。

丑时初刻（凌晨一点），夜色最浓。

“黑鱼滩”是码头区最偏僻、最破败的一角，岸边堆满腐烂的渔网、破损的木船和滑腻的青黑色卵石。第三座废弃栈桥早已朽坏大半，只剩下几根歪斜的木桩半浸在漆黑的河水中，随着波浪轻轻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楚云澜伏在距离栈桥约三十丈外的一处乱石堆后，气息收敛，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河面与岸边的动静。他提前一个时辰便抵达此处，已仔细勘察过地形。“黑鱼滩”视野开阔，但岸边乱石嶙峋，易于藏身。河对岸是陡峭的崖壁，无人迹。那所谓的“老路线”——“沉船湾”水下暗流，位于栈桥下游约半里处，那里河底地形复杂，有几艘古代沉船残骸，形成了天然的隐蔽水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河面上只有呜咽的风声和哗啦的水响。

楚云澜耐心等待着。他牢记沈渔的叮嘱，首要任务是观察，非必要绝不动手。但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忧沈渔在矿道深处的情况。

就在他心神微分的刹那——

腰间的“青燕符”突然微微发烫！

是沈渔传来的讯息！楚云澜精神一振，连忙以神识接触符箓。

然而，传入脑海的并非预想中的平安信号或行动指令，而是一段简短、急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神念：

“矿道生变，秽魔失控。目标或警觉，伏击谨慎，若有异状，即刻撤离，老地方汇合。——沈”

秽魔失控？！楚云澜心中一凛。他虽然不知“秽魔”具体为何物，但能让沈渔用如此语气提醒，必然是极其凶险的邪物！而且矿道变故，很可能惊动“暗渊”，导致运输队提高警惕甚至改变计划！

他立刻警惕起来，目光更加锐利地投向河面与栈桥。

果然，又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丑时三刻已过，栈桥下依旧毫无动静！

“难道真的取消了？或者改道了？”楚云澜正自疑虑。

突然，他敏锐地察觉到，下游“沉船湾”方向的河面，水流似乎产生了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扰动！若非他全神贯注，且修为已达筑基后期，几乎难以察觉！

紧接着，一道几乎完全与漆黑河水融为一体的、狭长的阴影，如同大鱼般，悄无声息地从沉船湾方向，贴着河底暗流，缓缓向着栈桥这边“滑”了过来！没有灯火，没有声响，更没有灵力波动外泄，若非那细微的水流扰动，简直如同鬼魅！

“冥骨舟？！”楚云澜瞳孔一缩。看来运输队并未取消，而是更加小心，直接乘坐“冥骨舟”从水下暗流过来了！难怪在栈桥等不到人！

那狭长阴影在距离栈桥木桩约十丈外的水下停住，依旧没有上浮的迹象。

又过了片刻，岸上，几道如同狸猫般敏捷的黑影，从码头区杂乱建筑的阴影中窜出，悄无声息地汇聚到栈桥根部。一共六人，皆着黑色紧身水靠，气息阴冷，为首一人修为正是筑基二层，正是“丙三”小队！

他们似乎以某种特殊方式与水下沟通，随即，其中两人快速脱下水靠，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从怀中取出几个特制的、仿佛由鱼鳔炼制的皮囊，开始对着水面打出一连串复杂的手势。

水面下，那“冥骨舟”的阴影微微一动，随即，几个密封的、同样漆黑的金属箱子，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着，缓缓浮出水面，无声地漂向栈桥。

交接开始了！而且异常迅速、安静！

楚云澜心中急转。沈渔提醒“目标或警觉”，眼下对方行事如此隐秘，显然是加强了戒备。但这也是机会！对方似乎并未料到会有人在此伏击，且注意力集中在交接上。

是动手，还是按沈渔所说“即刻撤离”？

眼看那几个金属箱子即将被“丙三”小队接上岸……

楚云澜眼神一厉，做出了决断——动手！机会稍纵即逝！即便对方有备，以他和沈渔（若沈渔能及时赶到）的实力，对付一个筑基二层带领的五名炼气后期，再加上可能隐藏在“冥骨舟”内的一两个操纵者，并非没有胜算！若能截获这批重要物资，对打击“暗渊”和获取情报都意义重大！

他不再犹豫，体内北溟真元瞬间提至巅峰，身形如同离弦之箭，从乱石堆后暴射而出，直扑栈桥！同时，他右手在腰间一抹，数张绘制着冰蓝色符文的符箓已然在手——北溟剑宗“寒冰箭雨符”！

“敌袭！！”

“丙三”小队反应极快！那筑基二层的队长在楚云澜身形刚动的刹那便已察觉，厉声暴喝！其余五人立刻放弃接箱，身形散开，各自祭出法器，动作迅捷，显是训练有素。

然而，楚云澜的符箓已然激发！

“咻咻咻——！”

数十道凝练的冰蓝色箭矢，如同暴雨般覆盖向栈桥区域！箭矢不仅锋锐，更带着刺骨的寒意，所过之处，空气凝结冰晶，连黑水河面都瞬间冻结出一小片薄冰！

“丙三”小队众人急忙闪避格挡，但符箓覆盖范围太大，仍有两名炼气后期的队员被冰箭擦中或穿透，闷哼声中，动作顿时迟缓，体表凝结冰霜。

楚云澜身形不停，人随剑走，湛蓝长剑已然出鞘，化作一道璀璨冰虹，直取那筑基二层的队长！擒贼先擒王！

“好胆！”筑基队长怒喝，手中多了一对漆黑的、边缘带着锯齿的奇形短刃，刃上泛起幽绿毒光，交叉架向楚云澜的长剑！他身法诡异，如同水蛇般扭动，竟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剑虹最盛处，短刃毒光暴涨，反向楚云澜手腕削来！

“铛！”

剑刃交击，发出刺耳锐鸣！冰寒剑气与阴毒刃光碰撞、激荡！

楚云澜只觉一股阴冷滑腻的劲力顺着剑身传来，竟隐隐有侵蚀真元之感，心中暗凛，对方功法果然歹毒！但他北溟真元精纯浑厚，瞬间将那股阴力化解，剑势一变，由劈转刺，剑尖爆发出一点极寒星芒，点向对方咽喉！

筑基队长骇然后退，短刃回防，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

水面之下，那“冥骨舟”的阴影骤然动了！并非上浮，而是船首部位猛地射出数道乌黑的、无声无息的水箭，如同毒蛇般袭向楚云澜后背！更有一股隐晦而强大的神识冲击，如同锥子般刺向楚云澜识海！

舟内果然有高手！至少也是筑基中期，且擅长神魂攻击！

楚云澜腹背受敌，却临危不乱。他左手掐诀，一面冰晶小盾瞬间在身后凝聚，“噗噗”几声挡下水箭。同时，识海中北溟剑心固守，将那神识冲击勉强抵御，只是微微眩晕。

就这么一耽搁，那筑基队长已与另外三名未受伤的队员汇合，四人结成一个小型战阵，彼此气息相连，攻防一体，将楚云澜隐隐围住。剩下两名受伤的队员则退到稍远处，以符箓和法器远程骚扰。

水下，“冥骨舟”又射出数道水箭，并开始缓缓上浮，似乎舟内之人准备亲自出手了！

形势急转直下！楚云澜虽暂时不落下风，但被对方缠住，一旦“冥骨舟”内的高手加入战团，他将陷入绝对劣势！

“必须速战速决！”楚云澜眼中寒光爆闪，不再保留，湛蓝长剑高举，体内真元疯狂涌入，剑身嗡鸣，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浩瀚冰冷的剑意冲天而起！

“北溟·冰河倒悬！”

剑光暴涨，化作一道宽达数丈、仿佛由千年玄冰凝聚而成的冰蓝色剑气长河，带着冻结万物、碾碎一切的气势，轰然斩向那四人战阵！这是他目前能施展的最强剑招之一，消耗巨大，但威力惊人！

筑基队长脸色大变，狂吼着将全部真元注入双刃，与其他三人合力，撑起一道浓郁的黑色光罩！

“轰——！！！”

冰河剑气狠狠斩在黑色光罩上！光罩剧烈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那三名炼气后期队员更是口喷鲜血，面如金纸，显然受了内伤！筑基队长也是嘴角溢血，眼中惊骇。

然而，光罩终究未被完全破开！楚云澜这全力一剑，竟被对方四人合力挡下了！

就在这时——

“冥骨舟”终于完全浮出水面！那是一艘长约五丈、通体由某种惨白色骨骼拼接而成、形似巨鱼骨骸的诡异舟船，船身刻满扭曲符文，散发着浓郁的阴寒死气。船首站着一人，同样黑衣面具，但面具是暗银色，气息幽深，赫然是筑基五层！他手中持着一根白骨长幡，幡面无风自动，隐隐有无数痛苦面孔翻涌。

“废物！连一个人都拿不下！”暗银面具人声音嘶哑难听，手中白骨幡一挥，一道浓郁的黑气如同匹练般卷向楚云澜，黑气中传出凄厉鬼哭，直攻神魂！

楚云澜刚施展完大招，真元运转略有迟滞，面对这筑基五层的含怒一击，顿感压力如山！他急忙挥剑格挡，冰寒剑气与黑气碰撞，竟被迅速侵蚀消融！

同时，那筑基队长见援兵已至，精神大振，厉喝一声，与其他三人再次扑上！

楚云澜顿时陷入前后夹击的绝境！他咬紧牙关，将北溟剑法施展到极致，剑光如轮，勉强护住周身，但已是险象环生，左支右绌，败象已露！

暗银面具人眼中闪过残忍之色，白骨幡再挥，第二道、第三道黑气接连射出，与筑基队长等人的攻击形成合围，眼看就要将楚云澜彻底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栈桥侧后方，那片堆满腐烂渔网的阴影中，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骤然射出！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目标直指——那正在全力围攻楚云澜的筑基队长！

正是沈渔！他终于赶到了！

他并非直接从矿道方向而来，而是绕了个圈子，从码头区另一侧悄然潜入，正好赶上这危急时刻！

沈渔全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直到出手的刹那才轰然爆发！筑基四层巅峰的修为毫无保留，更有一股沉凝浩瀚的寂灭真意弥漫开来！他右手并指，指尖一点幽暗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灰光凝聚——【归虚指】全力一击，直取筑基队长后心！

这一指，时机、角度、威力，均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筑基队长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且心神全在楚云澜身上的绝杀时刻！

筑基队长亡魂大冒，只觉一股致命的死亡气息自身后袭来，想要闪避已然不及！他狂吼着将全部护体真元集中在后背，同时勉力侧身！

“噗嗤！”

灰暗指光如同热刀切油，瞬间洞穿其仓促凝聚的护体真元，狠狠刺入其后心偏左位置！恐怖的寂灭归墟之力疯狂涌入，疯狂破坏其生机与经脉！

“啊——！”筑基队长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鲜血狂喷，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向前飞扑出去，重重摔在栈桥朽木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生死不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围攻楚云澜的另外三名炼气后期队员攻势不由得一滞。暗银面具人的黑气也为之一缓。

楚云澜压力骤减，精神大振，趁机剑光暴涨，将周身黑气逼退，与沈渔背靠背站定。

“沈兄弟！”楚云澜又惊又喜。

“没事吧？”沈渔语速极快，目光死死锁定那暗银面具人和正在上浮的“冥骨舟”。

“还撑得住！”楚云澜吐出一口浊气。

暗银面具人死死盯着沈渔，嘶哑的声音充满杀意：“你又是谁？竟敢杀我‘暗渊’之人！”

沈渔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体内真元急速流转，寂灭真意引而不发。他刚才施展【归虚指】击杀筑基队长，看似轻松，实则消耗不小，且矿道中抵御“秽魔”气息的侵蚀也让他状态并非完满。

此刻局面，对方还有一名筑基五层、三名炼气后期（两名轻伤）、以及“冥骨舟”内可能还有操纵者。己方只有两人，且楚云澜真元消耗颇大。

硬拼，并无绝对胜算。

“撤！”沈渔当机立断，对楚云澜传音。

“那物资……”楚云澜心有不甘地看了一眼那几个漂浮在河边的金属箱子。

“带走两个！”沈渔身形已然动了，如同鬼魅般掠向最近的两个箱子，寂灭真元化作大手，一把捞起，同时将一枚“寂灭阴雷”扣在手中，作势欲掷向“冥骨舟”！

“尔敢！”暗银面具人怒极，白骨幡挥动，数道黑气如同毒蟒般缠向沈渔和楚云澜，同时命令剩下三名队员：“拦住他们！”

然而，沈渔和楚云澜配合默契。楚云澜剑光一展，冰寒剑气将缠来的黑气暂时阻隔。沈渔则已捞起两个箱子，毫不停留，身形向后急退，同时将那枚“寂灭阴雷”猛地掷向“冥骨舟”与栈桥之间的水面！

“爆！”

“轰——！！！”

并非阴煞珠那种阴寒爆发，而是更加纯粹、更加暴烈的寂灭归墟之力混合着高度压缩的阴煞本源，在水面轰然炸开！一个直径数丈的、内部充斥着湮灭性灰黑色能量的恐怖球体瞬间形成、膨胀！恐怖的冲击波夹杂着寂灭死气横扫四方！

河水被炸起数丈高的黑色水柱！栈桥本就腐朽，在这狂暴冲击下轰然断裂、垮塌！那三名试图阻拦的炼气后期队员首当其冲，惨叫着被冲击波掀飞，落入水中，生死不知！

暗银面具人也被迫后退，以白骨幡护体，抵挡着那令人心悸的寂灭死气侵蚀，眼睁睁看着沈渔和楚云澜借着爆炸的掩护和水雾的遮蔽，如同两道轻烟般，迅速消失在码头区杂乱的建筑阴影之中。

“混账——！！！”暗银面具人暴怒的咆哮在夜空中回荡。

但已无人回应。

只有黑水河哗哗流淌，以及那渐渐平息的爆炸余波，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

远处，沈渔和楚云澜在黑暗中疾行。

“沈兄弟，你那黑珠子威力也太恐怖了！”楚云澜心有余悸。

“可惜，只带了两个箱子。”沈渔掂了掂手中的金属箱，入手沉重冰凉，封口处有复杂的禁制，“不过，足够了。此地不宜久留，立刻回据点！”

两人不再言语，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向着城西百炼兵器铺的方向，飞速遁去。

身后，黑水码头区逐渐恢复死寂，只有那断裂的栈桥和翻腾的黑色河水，诉说着今夜的不平静。

而“暗渊”在流云坊的这次秘密运输，已然以失败告终。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