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北行,穿越山岭与田埂,终于在日头偏西之时,缓缓驶入了庐江地界。
这座位于江淮之间的郡县,比不得江东建业那般车水马龙、街市繁盛,却自有一种清朗从容的气度。官道两旁,低矮却整洁的青瓦民居错落有致,村前屋后皆种桃李。临近四月,桃花刚谢,李树新绿,枝叶舒展如画。
田畴之间,三五农夫正弯腰插秧,布衣草笠,笑语阵阵。溪水潺潺绕村而过,孩童在水边捉蛙嬉戏,妇人倚门挑菜,时不时抬头与邻里招呼几声,鸡犬相闻,炊烟袅袅。
虽不奢华,却自有一份岁月静好。
马车缓缓停下,周瑜掀开帘布,望着这片熟悉的山水,轻声道:“到了。”
他说这两个字时,声音不大,语气却格外温柔。
几人依次下车。阿吉一脚跳在地上,先欢快地喊了一声:“这里的风可真清爽!”
小乔站在路边,一手扶着斗篷,环顾四周。她第一次来庐江,却莫名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或许是因为这片土地,孕育了她心爱的那个男子。
小乔转头看向周瑜。
他此刻正站在她身旁,目光淡然地望向前方,面上不见悲伤,亦无波澜。神情平静得仿佛只是一次普通的出游。
可小乔却担心——
怕他回忆起父母离世时的痛、怕他睹物思人,重陷往昔的阴影。小乔悄悄伸手握住周瑜的手指,轻轻收紧。
周瑜察觉,回头看她,冲她一笑,眼神宁定从容。
他反手握紧她的手,开口轻声道:“走,我带你看看我小时候常去的地方。”
小乔微微一怔。
只见周瑜一边牵着她往前走,一边举手指着前方一座低矮小桥,道:“你看那座石桥,名叫‘听雪桥’,是我母亲起的名字。她说庐江的雪夜,桥下流水最轻时,竟能听见雪落水面。”
“再往那边走,是我小时候习字的私塾,先生脾气大,却教得极严。我那时贪玩,常被罚站,后来干脆把罚站的位置变成我的读书角。”
小乔听着他讲,时不时低头一笑,那些仿佛遥远的旧事,被他娓娓道来,却竟显得温暖无比。
“那边那个旧戏台,是我父亲昔日为庐江百姓所建,每逢初一十五便请人唱戏。我小时候常偷跑去后台学人敲锣打鼓,闹得满身灰,被母亲追着洗了三次。”
他一边说着,眼中带着轻笑,神情温润。
小乔望着他,只觉心里说不出的安稳。她轻声道:“你记得好多。”
周瑜侧目看她,语气坦然:“我并没有忘记庐江,只是……一直不敢回来。”
他停顿片刻,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水与街巷:
“但如今,我愿意了。你在我身边……我才有了回来面对的勇气。”
小乔听到这句话,心头一热,眼眶一酸,忍不住抓紧了他的手。
她仰起头,努力将眼底的泪意转为笑意:“那今日起,庐江不止是你的故乡,也是我……新的家乡。”
周瑜望着她,唇角缓缓上扬,眼神中,是说不尽的温柔。
风从山间吹过,带起衣袂微扬,阳光洒在二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交缠在一处,倒映在庐江石桥斑驳的青石上。
那是命运走了一圈,终于将他们送回了起点。
而此刻,他们不再孤身。
二人正牵手走在青石铺就的巷道中,阳光洒在白墙青瓦上,带着淡淡的金辉。
阿吉在前方蹦蹦跳跳,曾叔亦慢步跟随,偶尔停下来辨认着一些旧日邻里的宅子。
就在这时,前方拐角处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低语声。
几个村妇正围在一口水井旁洗菜,说话的声音压低却按捺不住激动。
“哎呀呀,快看!那不是……那不是当年‘曲有误,周郎顾’的那个周家公子公瑾吗?”
“别胡说!他现在可是江东都督!而且听说这人心狠手辣......”
“就是他就是他!我听我家男人说,前些日子火烧赤壁的就是他!说什么火借东风、烧了曹营三百里,吓得那曹操落荒而逃!”
“天哪……我还以为他当年跟周家二老一同去了……都这许多年了,一点消息也无。”
“咦?你快看他身边那女子,穿得素净,却长得真是清秀温婉,莫不是他夫人?”
“哎哟……真般配。啧啧,好一个书中郎,抱得美人归。”
“别说了别说了,他往我们这边看了!!”
说到最后一人,声音陡然拔高,众人立刻慌作一团,连忙低头装作认真洗菜,可眼角余光却止不住地往这边飘。
周瑜听得清清楚楚,脸色尽是无奈。他轻咳一声,脚下却越走越快。
小乔哪肯放过,嘴角忍着笑意,追上他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什么什么?曲有误,周郎顾?这是什么意思?”
周瑜耳尖都红了,尴尬地别开眼:“没什么……不过是少年时的些许无聊小事,夫人莫要理会。”
小乔更来精神了,故作疑惑地看他:“无聊小事?可人家一见你便脱口而出,显然是极有趣的旧闻啊——公瑾,快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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