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江的早春,总带着一股缠绵的凉意,并非隆冬那般刺骨,却也无孔不入。
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苏醒的清新气息,但呼吸间仍能感到一丝清冷。
庭院的青石板湿漉漉的,墙角的老梅早已凋零,取而代之的是几丛嫩黄的迎春,怯生生地开着。
阳光穿透薄云,洒下些许暖意,却不足以驱散晨间的寒凉,需得添件夹衣才觉舒适。
距离周瑜离开庐江,已经过去了五日。
周宅内,日子如同门前潺潺的溪水,平静而规律地流淌着。
堂叔和曾叔照常打理着宅邸内外,洒扫庭院,清点用度。
堂叔偶尔会背着手,踱步到巷口的老槐树下,与几位旧邻闲话家常,说说今年的天气,或是回忆些陈年往事。
曾叔则大多时间待在厨房和仓库,琢磨着一日三餐,时而尝试些新的菜式,想让养胎的周夫人和有些闷闷不乐的孙小姐胃口好些。
阿吉已经彻底适应了私塾的生活。每日天不亮就起床,麻利地收拾好自己,背上鼓鼓囊囊的书囊,里面除了笔墨纸砚,往往还塞着曾叔偷偷放进去的点心。
散学归来,他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小乔跟前,眼睛亮晶晶地,背诵新学的《诗经》篇章,或请教《论语》里某句的含义,那股求知若渴的劲儿,让孕期容易疲惫的小乔也打起精神,耐心为他讲解。
而小乔自己的身子,变化更是明显。
孕期已近六个月,但因腹中是双生子的缘故,她的肚子隆起得格外显着,圆润如瓜,行动也愈发迟缓笨重,看上去竟与寻常即将临盆的孕妇相差无几。
她常常需要用手扶着后腰,才能舒缓那份沉坠感,夜里翻身也变得困难。
而最让人挂心的,是香儿。
她不似往日那般,像只精力无穷的雀鸟,整日盘算着出城跑马、狩猎,或是兴奋地跟小乔描述她又看中了哪匹好马、听闻了哪种新式兵器。
她安静了许多,笑容也少了。
偶尔独自出门,也是来去匆匆,不知去向,回来时常常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落寞,或是盯着某处出神。
那柄她曾爱不释手的佩剑,如今也只是静静地挂在墙上。
这日,天气总算放晴,久违的阳光带着实实在在的暖意,晒得人身上懒洋洋的。
阿吉早已踩着轻快的步子去了私塾,堂叔也乐呵呵地出门会友去了。曾叔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碌,似乎想试着做一道新学的、据说很补身子的鱼汤。
小乔刚刚皱着眉饮完一碗气味浓郁的安胎药,又含了颗蜜饯压住那苦味。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香儿的房间。
她记得,香儿用完早膳后,便一言不发地回了房,再没出来。
小乔轻轻叹了口气,撑着椅子扶手,有些吃力地慢慢站起身。
手习惯性地扶住后腰,她迈着缓慢而略显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缓缓朝着香儿的房间走去。
“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
房内,正坐在窗边,手肘撑着桌子,手指摩挲着佩剑上纹路的香儿,被这声响惊得一颤,回过神来。
“进。” 她应了一声。
门被缓缓推开,小乔扶着门框,探进身来。
香儿一见是她,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快步上前搀扶住她,嘴上却不忘习惯性地打趣:
“我的好小乔,你可慢着点!瞧你这肚子,圆鼓鼓的,跟揣了个大西瓜似的,我都怕你走不稳。”
小乔借着她的力道,小心翼翼地挪到桌旁的椅子上,终于慢慢坐下,长舒了一口气。
她一手依旧扶着腰,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高耸的腹部,语气里带着幸福与苦恼的抱怨:
“可不正是因为这圆滚滚的肚子!如今是哪儿也去不了,做什么都不方便,整日只能在这宅子里转悠,闷都要闷死了!”
香儿在她对面坐下,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挑眉笑道:
“你是想念周都督了吧?之前他在家时,你们二人关起门来,在房里腻歪上好几天也不见你喊闷。”
小乔被她直白的话说得脸微微一热,下意识地把脸扭向一旁,嘴硬道:
“我哪有……谁想他了……他不在,我乐得清静。”
“哎呦,还不想?”
香儿故意拉长了语调,眼中闪着促狭的光:
“这两日你抚琴时,那琴声里的思念啊,都快飘出周宅,传到江东去了!我虽不比你精通音律,可自小参加宴会,听也听会了几分。那曲调里的辗转反侧、望穿秋水,‘思念’这两个字,你就差没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
小乔被她这番夸张又精准的调侃彻底逗乐,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脸颊绯红,又是羞赧又是无奈:
“好啦好啦!我的好香儿,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承认,我承认还不成吗?我是想他了,行了吧?”
她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杯子抿了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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