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内,夜色沉沉,阴云低垂,城楼上的火把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也嗅到了不安的气息。
城中军营之内,曹仁怒然起身,一掌拍在几案之上,木案震颤,案上的军图微微一颤,似将那江面水路激起波澜。
“什么?!周瑜醒了?”他声音如雷,眼中写满惊疑不定。
“此消息当真?”他逼视面前的探子,语气里已隐隐透出焦躁与怒意。
探子单膝跪地,额头见汗,急声道:“千真万确!他营帐外虽有重重侍卫把守,可末将亲眼所见一封封战报送入营帐中,还听到了周瑜与人言语的声音——末将断不敢妄言。”
“可恶!”曹仁脸色骤变,转身疾步在帐中来回踱步,披风翻飞如同压抑不住的怒火,“我魏军不过得以喘息十日,那周瑜一醒,定然又要来扰我军心,骚我兵锋!”
一旁的副将上前几步,压低声音劝道:“将军息怒。周瑜虽醒,但他伤势沉重,想必尚卧榻不能动弹;况且,前几日许都送来的粮草充足,足可支撑两月之需。眼下局势稳固,此事尚可从长计议。”
曹仁倏然停下脚步,深深望了那副将一眼,语气淡漠,却含一丝警告意味:“你先下去吧。”语罢,转身负手而立,目光越过帐口,看向远方夜色朦胧处的江岸方向。营火未息,战鼓未鸣,然而他心头却早已如惊涛拍岸,隐隐不安。
与此同时,江陵城外,吴军中央军营。
仲夏酷热,帐外蝉鸣聒噪,帐内却只听见细细水声与压抑的呼吸。
营帐之中,一股草药苦香弥漫。周瑜半卧于榻,腰腹处裹着一层白纱,军医正在为他换上新的伤药,血迹与脓水渗出又迅速被清理。
“都督的伤势好了不少,”军医轻声汇报,“箭伤虽深,但已无大碍,创口已有愈合迹象。再静养几日,便可下床,只是这夏日炎炎,极易生疮感染,还需多加防护。”
周瑜额角汗水密布,神色却依旧清明。他望向帐顶,喃喃道:“可我仍觉四肢酸软,气血浮沉,似被掏空了力气一般。”
军医摇头叹息:“都督此番重伤,又兼气郁于心,元气大损……若不静养三月,怕难回昔日之盛。还望都督珍重,莫再强行操劳。”
话音未落,副将快步入帐,神情肃穆,拱手道:“禀都督,属下已依令查明。果如您所料——在我军原北营向西十里的西麓岗,有数处可疑营帐,其上所悬旗帜,为赤色蜀汉旗......”
周瑜微一颔首,眼中精光一闪:“果然如此……你吩咐下去,继续密切观察他们的举动,切莫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副将正欲退出,忽又止步,补道:“还有一事——孙将军有令,自江东调来五千精兵,现已于南营整顿完毕,正听候都督差遣。”
周瑜闻言,轻轻一笑,笑意虽淡,却深藏一分暖意。
“伯符啊……真是大方。”他轻声呢喃,“每每最艰难之时,你总是这般……雪中送炭。”
他侧过头,看向帐外烈日下的一线蓝天,脸上的神色如释重负。
“让那五千人暂且在南营歇下。此战终局将近,届时我自会调度。”他顿了顿,又轻声补上一句:“此战……不能败。”
“是!”副将领命而去。
帐中再次归于寂静,军医退到一旁收拾药具,周瑜缓缓闭上双眼,汗珠沿着鬓角滑落,落在药布之上。
他斜倚在软枕间,眼神清亮,神思却飘得极远,似是在反复推敲战局与下一步部署。帐中沉静,只听得他指尖无意识地在羽扇上摩挲,沙沙轻响,如心中密语。
忽而帘动,一缕熟悉的清香随风而入,小乔抱着一架古琴,缓步走进来。
她穿着轻便的素衣,长发挽起,额前几缕碎发因湿气而微微贴在鬓边。她笑得眉眼弯弯,如同雨后初霁的春光,说道:“公瑾,你说了这么许久的话,一定累了吧?不如我弹琴给你听。”
周瑜略略抬眸,见她怀中所抱,不由一愣,眉头舒展,带着几分惊喜与疑惑:“夫人从哪里得来的这琴?”
小乔轻巧地将古琴安放在矮几之上,拂拭琴身,道:“这架琴是前几日随军粮一同从江东送来的,我想,大概是我姐姐特地吩咐送来的。这琴虽不及你我平日所用的精致,但我刚才试了试音,音色倒也风雅。”
周瑜望着她纤细的指尖掠过琴弦,那神情专注而温柔。他的唇角含着浅笑,语气里尽是宠溺:“夫人的琴艺定是好的。可惜……我还不能与你合奏。”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左手上那层层绷带之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与怅然。
小乔静静走到床边,轻轻坐下,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语声柔软却坚定:“我的手,便是你的手。公瑾,你想听什么?”
周瑜注视着她,目光深深。他未言明,只轻轻道:“你知道的。”
小乔点点头,没有多言,坐直了身子,十指在琴弦上铺开,轻拨首音——正是《高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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