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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黑山城的街道却未被黑暗吞噬。林风从客栈出来时，刚过戌时，城门口的宵禁鼓声虽已敲过三响，可靠近黑山河的沿岸街巷，依旧人声鼎沸。白日里肃穆的玄龟符文城墙，此刻被沿街挂着的红灯笼映得暖融融的，灯笼穗子随风轻晃，将石板路上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他本是待在客栈房间里研究那枚暗金盒子，指尖反复摩挲着云纹间的墨色晶石，却始终摸不透禁制的脉络。苏老在识海中静养，残魂虽凝实了些，却还需时日恢复，只偶尔提点两句 “此禁制需以阳火灵力破之”，便再无多言。林风按捺不住心底的烦躁，索性披上外衣出门，想借着黑山城的夜色散散心。
没走多远，便听到一阵细碎的 “哗啦” 声，混着孩童的嬉笑与大人的低语，顺着风飘进耳中。林风循着声音拐过街角，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河流横亘在城中央，河水泛着粼粼波光，正是黑山城的母亲河 “黑山河”。河岸两侧挤满了人，有穿着粗布衣裳的凡人，也有气息内敛的修士，此刻都围着河沿，手中捧着一只只白色的纸灯，灯面上用墨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今日是清明啊……”
苏老的声音突然在识海中响起，带着几分怅然，“凡人以素灯寄哀思，倒是比修士的祭祀之礼多了几分温度。”
林风这才恍然。他自踏入修仙界，日夜奔波于秘境与险地，早已忘了凡间的节气。此刻看着河面上飘着的素灯，每一盏都像一颗跳动的星辰，白色的灯纸在夜色中格外醒目，灯芯的暖光映着上面的名字，有的是 “爹”“娘”，有的是 “夫君”“孩儿”，字迹或工整或潦草，却都透着沉甸甸的思念。
河岸旁的小摊上，一位白发老妪正低头糊着素灯，竹篾扎成的灯架纤细却坚韧，白色的棉纸糊得平平整整，旁边摆着一叠泛黄的宣纸和几支毛笔。林风走过去时，老妪正好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意：“小哥也要买一盏？今日清明，给故去的亲人放盏灯，也好让他们循着光回家看看。”
林风的心猛地一揪。自父母在妖兽袭村时离世，他便再也没机会好好祭奠他们。修仙界的岁月过得快，连带着凡间的节气都变得模糊，此刻看着这满河的素灯，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幼时母亲在灯下缝补衣裳，父亲背着他去山上采野果，还有那夜妖兽嘶吼时，父母将他护在身下的温热……
“阿婆，我要一盏。”
林风的声音有些发哑，伸手接过老妪递来的素灯。灯架很轻，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他拿起毛笔，指尖微微颤抖，在灯面上一笔一划写下 “林青山”“苏婉” 两个名字。那是他父母的名字，时隔多年，再次写下，墨迹竟有些洇开，像是泪水打湿了纸页。
老妪看在眼里，递给他一张干净的帕子，轻声道：“别急，慢慢写，亲人会看到的。”
林风点点头，重新换了一盏素灯，这一次，他写得格外认真。笔尖划过棉纸，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周围的喧嚣仿佛都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与灯面上的名字。写完后，他捧着素灯走到河沿，学着旁人的样子，将灯轻轻放在水面上。素灯借着水流的力气，缓缓漂向河中央，与其他素灯汇聚在一起，暖黄的灯芯在夜色中摇曳，像是在回应他的思念。
他站在河沿，看着那盏写着父母名字的素灯渐渐融入灯海，眼眶不自觉地发热。苏老在识海中沉默着，没有说话，却有一缕温和的灵力轻轻拂过他的识海，像是在安慰。林风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纸香与河水的湿润气息，竟让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难得地放松下来。
可这份放松并未持续多久。
一阵极淡的阴冷气息突然从身后传来，像是冬日里的寒冰贴在皮肤上，瞬间让林风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气息…… 他太熟悉了！沼泽中那道墨绿色的水爪，传送阵前的咆哮，还有那几乎将他撕碎的水龙攻击。
是那只四阶蛟妖！
林风猛地转身，神识瞬间铺开，如同细密的蛛网，覆盖住周围百丈范围。可那股阴冷气息却如同鬼魅般，时而消散，时而浮现，始终藏在暗处，让他无法锁定具体位置。他握紧腰间的长剑，指尖的神之左手悄然泛起淡金色的微光，识海中急忙呼唤：“苏老，是那只蛟妖！它跟来了！”
“老夫已经察觉到了。”
苏老的声音变得凝重，“这妖物的隐匿之术比在沼泽时更强，显然是有备而来。它的气息中带着杀意，却又刻意收敛，恐怕是在观察你的实力。”
林风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过。河岸两侧的人依旧沉浸在放素灯的氛围中，没人察觉到危险的靠近。有的孩童举着糖葫芦奔跑，有的夫妻并肩站在河沿，低声说着话，还有的老人坐在小马扎上，看着河中的素灯，眼神浑浊却满是怀念。这人间的烟火气，与暗处的杀机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突然，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他的后背上，像是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林风猛地抬头，看向河岸对面的一棵老槐树。那里的阴影格外浓重，即使有红灯笼的光，也照不透那片黑暗。他能感觉到，蛟妖就在那里，正透过层层人影，死死盯着他。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林风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炼气十层的灵力，清晰地传到对岸，“沼泽一别，没想到你竟追到了黑山城。”
话音刚落，老槐树下的阴影突然动了。一道青黑色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水汽，即使在温暖的灯笼光下，也透着刺骨的寒意。正是那只四阶蛟妖！他依旧穿着那件青黑色的长袍，面容俊朗，可竖瞳中的墨绿色却比之前更加深沉，身后的蛟尾轻轻扫过地面，石板路上瞬间凝结出一层薄霜。
周围的人群察觉到异常，纷纷停下动作，朝着蛟妖的方向望来。有人认出了他身上的妖气，惊呼一声 “是妖修！”，人群瞬间骚动起来，纷纷往后退，原本热闹的河岸，很快在蛟妖周围空出一片空地。
蛟妖却毫不在意，目光死死锁着林风，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小修士，没想到你命这么硬。沼泽中让你借着传送阵跑了，今日在这黑山城，我看谁还能救你！”
“救我的人，就在这里。” 林风挺直脊背，识海中的苏老突然释放出一缕淡淡的灵魂威压。那是属于元婴修士的威严，虽只是残魂，却依旧让蛟妖的身体猛地一僵。
蛟妖的竖瞳骤然收缩，死死盯着林风的方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 你体内怎么会有另一道灵魂？而且这气息…… 是元婴修士的残魂？”
他之前在沼泽中与林风交手时，只察觉到杨林那道沉睡的妖魂，却没发现苏老的存在。此刻苏老主动释放威压，蛟妖才惊觉，眼前这个炼气十层的修士体内，竟藏着两道强大的灵魂体！一道是沉睡的妖魂，另一道是带着浩然之气的元婴残魂，这等怪事，他活了数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惊讶吗？”
苏老的声音透过林风的嘴传出，带着元婴修士独有的威严，“你这孽障，以凡人为食，操控隐雾兽抓人，今日老夫便替天行道，收了你！”
蛟妖先是一愣，随即狂笑起来：“元婴残魂？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就算加上你，一个炼气十层的修士，一个快散架的残魂，也想打赢我？简直是笑话！”
话音未落，蛟妖猛地抬手，一道墨绿色的水刃突然从掌心凝聚，朝着林风射去！水刃速度极快，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沿途的空气都被冻结，连河面上的素灯都被这股寒气冻住，停止了飘动。
“小心！用神之左手的屏障！” 苏老急忙提醒。
林风早有准备，神之左手的金色纹路瞬间亮起，一道半丈高的金色屏障挡在身前。“铛” 的一声脆响，水刃斩在屏障上，金色屏障剧烈波动，却始终没有破裂。屏障上的金光与水刃的寒气碰撞，激起阵阵白雾，将周围的灯笼光都变得朦胧起来。
“这手套…… 是件神器！”
蛟妖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难怪你能从沼泽中活下来，原来是靠着神器！今日我不仅要杀你，还要夺了你的神器和那道元婴残魂，助我突破五阶！”
他说着，周身的水汽骤然暴涨，黑山河中的河水突然剧烈翻滚起来，一道道水柱从河中升起，如同一条条水龙，朝着林风的方向扑来。这是蛟妖的本命神通 “黑水缚龙术”，比在沼泽中使用时更强，显然是因为黑山河的水源更充沛，让他的力量得到了加持。
“不能硬抗！”
苏老的声音急促起来，“他借河水之力，力量会源源不断。你用精神攻击打乱他的操控，再用神之左手引动阳火灵力，水怕火，阳火能破他的水系神通！”
林风立刻照做。双眼泛起湛蓝色的光芒，一道半丈长的精神利剑在头顶凝聚，比之前对付赤焰狼时更凝实，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朝着蛟妖的识海射去。同时，他将丹田中的灵力注入神之左手，金色纹路中泛起淡淡的赤金色光芒。那是苏老指点他引动的阳火灵力，虽不是真正的火焰，却带着克制水系的灼热气息。
蛟妖正操控着水柱扑向林风，突然感觉到识海一阵剧痛，操控水柱的灵力瞬间紊乱。几道水柱失去控制，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大片的水花，将河岸的石板路都浸湿了。他怒吼一声，强行压下识海的疼痛，再次凝聚水柱，却发现林风的神之左手已经亮起赤金色的光芒，一道赤金色的光刃朝着水柱斩去。
“嗤啦 ——”
赤金色光刃与水柱碰撞，水柱瞬间被蒸发，化作漫天白雾。光刃余势不减，朝着蛟妖斩去。蛟妖脸色骤变，急忙侧身避开，光刃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将身后的老槐树拦腰斩断，树干切口处瞬间被烧成焦黑，冒着青烟。
“阳火灵力？你一个炼气修士，怎么会有阳火灵力？”
蛟妖的眼中满是震惊。阳火灵力多是金丹期修士才能掌控的，而且多是火属性修士，林风明明是无属性灵力，却能引动阳火，显然是那道元婴残魂在背后指点。
“多说无益！” 林风低喝一声，精神利剑再次凝聚，同时神之左手的赤金色光芒更盛，“今日便让你知道，作恶多端，终究会付出代价！”
他不再被动防御，主动朝着蛟妖冲去。精神利剑朝着蛟妖的识海不断攻击，打乱他的操控；神之左手的赤金色光刃则不断斩向周围的水柱，将蛟妖的水系神通一一破解。苏老在识海中不断指点，告诉他蛟妖的弱点：“他的蛟尾是本命所在，攻击他的尾巴！还有他的竖瞳，是他感知灵力的关键，用精神力干扰他的视线！”
林风一一照做。精神力化作无数道细针，朝着蛟妖的竖瞳射去；同时，神之左手的光刃凝聚成一道长剑，朝着蛟妖的尾巴斩去。蛟妖被迫连连后退，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他没想到，有了元婴残魂的指点，林风的实力竟提升了这么多，不仅能破解他的水系神通，还能找到他的弱点攻击。
“该死！” 蛟妖怒吼一声，周身的水汽突然变得漆黑，如同墨汁般，“既然你逼我，那我就毁了这黑山城，让你和这些凡人一起陪葬！”
他说着，双手结印，黑山河中的河水突然变得漆黑，一道道黑色的水箭从河中射向周围的人群。那些水箭带着剧毒，只要沾到皮肤，就会瞬间溃烂。周围的人群尖叫起来，纷纷四处逃窜，原本温馨的素灯祭奠，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你敢！” 林风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神之左手的金色光芒暴涨，一道巨大的金色屏障挡在人群前方，将所有的黑色水箭都挡了下来。可这一击也耗尽了他大半的灵力，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林风，别硬撑！”
苏老急忙传递来一缕灵力，帮他稳住气息，“这妖物是想逼你分心，你先护着人群，老夫帮你压制他的气息！”
苏老的残魂在识海中剧烈波动，一股更强的元婴威压释放出来，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却让蛟妖的动作瞬间停滞。林风抓住这个机会，精神力凝聚成一道更强大的利剑，朝着蛟妖的识海狠狠斩去。
“啊 ——”
蛟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识海受到重创，操控黑色水箭的灵力瞬间消散。他踉跄着后退，看向林风的眼神中满是恐惧。他没想到，这道元婴残魂竟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威压，哪怕只是一瞬，也让他难以承受。
“走！”
蛟妖咬牙做出决定。他知道，今日有元婴残魂相助，他根本杀不了林风，再待下去，反而可能被两人联手斩杀。他转身，化作一道青黑色的流光，朝着黑山城城外飞去，临走前还不忘留下一句狠话：“林风，今日之辱，我记住了！下次再见面，我定要将你和你体内的残魂一起撕碎！”
看着蛟妖远去的背影，林风松了口气，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神之左手的光芒渐渐黯淡，精神力消耗过度，让他的眼前阵阵发黑。苏老的残魂也变得虚弱，在识海中轻声道：“这妖物跑不远，却也暂时构不成威胁。你先恢复灵力，此地不宜久留，明日一早便离开黑山城。”
林风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周围的人群已经安定下来，有人朝着他拱手道谢，也有人敬畏地看着他，不敢靠近。河岸旁的素灯依旧在河面上飘着，只是有不少被刚才的战斗打翻，沉在了河底。林风走到河沿，看着那盏写着父母名字的素灯，它竟完好无损，依旧在河中央飘着，暖黄的灯芯在夜色中，像是父母温柔的目光。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水面，涟漪扩散开来，触碰到素灯的灯身。“爹，娘，我会好好活下去，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林风轻声说道，声音虽轻，却带着坚定的信念。
苏老在识海中沉默着，却有一缕温和的灵力再次拂过他的识海，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夜色渐深，黑山城的喧嚣渐渐散去，只剩下河面上的素灯，带着人们的思念，朝着远方漂去。林风站在河沿，直到那盏写着父母名字的素灯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朝着客栈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