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稍稍西斜,前院便传来了熟悉的、刻意放轻却依旧沉稳的脚步声。苏培盛小跑着在前面打帘子,一身石青色朝服还未换下的胤禛,便带着一身秋日的微凉和淡淡的墨香,踏进了正院的门槛。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脚步的方向就拐向了室内,目标明确,他的宝贝儿子弘晖。
“爷回来了。”清仪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胤禛前几日搜罗来的《山海异闻录》残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弘晖则在她脚边的厚绒地毯上,笨拙地追着一个色彩鲜艳的布绣球爬来爬去,嘴里啊啊有声,自得其乐。
听见动静,清仪抬眸看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目光便又落回了书卷上。对她而言,这位龙气供应者每日的归来,如同日出日落般规律,实在引不起太多波澜。
胤禛却不在意她的冷淡,他的全副心神都被那个撅着小屁股、努力向前爬的红色小身影吸引了。他脸上不自觉就带了笑,连朝堂上因漕粮事务与太子一系争执带来的那点烦闷,都瞬间烟消云散。
他几步走过去,先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清仪,见她气色红润,眉眼安然,心下稍定,随即就蹲下身,凑到儿子面前,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晖儿,阿玛回来了。”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儿子嫩乎乎的脸颊,“来,叫阿玛。”
弘晖正玩在兴头上,布绣球滚到了榻脚,他努力伸着小短手去够,眼看就要够着了,却被一张放大的、带着些许陌生气息的脸挡住了视线。他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小拳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瞥了胤禛一眼,又执着地转向绣球的方向,小身子一拱一拱,试图从障碍物旁边爬过去。
胤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不死心,索性一把将儿子捞了起来,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脸颊去蹭儿子柔软的小脸蛋,试图用亲昵唤起儿子的注意:“乖晖儿,是阿玛呀,叫阿玛,阿玛。”
弘晖突然被抱离地面,失去了心爱的玩具,小嘴一瘪,眼看就要不高兴。他在胤禛怀里扭动着,小脑袋转向清仪的方向,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非常明确地指向她,口齿比昨日更加清晰地、带着点委屈的腔调重复道:
“额娘!香香!”
“……”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胤禛脸上的期待如同被戳破的泡泡,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错愕和失落。
香香?又是香香!
他这么大个人,抱着你,蹭着你,引导你叫阿玛,结果你眼里心里只有你额娘香香?
一股莫名的酸意,如同初秋山林间悄然弥漫的薄雾,丝丝缕缕地沁入胤禛的心头。他抱着怀里沉甸甸、软乎乎的儿子,看着小家伙那双酷似自己的凤眼里,此刻却只清晰地倒映着清仪的身影,甚至还带着点对他这个打扰者的不满,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他下意识地低头闻了闻自己。朝服上是惯用的、清冽的沉水香,并无任何不妥,难道他还比不上福晋身上那点若有似无的、他几乎闻不到的冷香?
苏培盛垂手立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得,主子爷这又是被小阿哥给嫌弃了,自打小阿哥会冒话以来,这香香就跟长在嘴边似的,十次里有八次都是冲着福晋去的。
清仪自然也听到了儿子的宣言。她从书卷上抬起眼,正好对上胤禛那带着点委屈、又有点不甘的眼神,他抱着儿子的姿势,像个没能得到心爱玩具的大孩子。
她唇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淡淡道:“爷身上带着外头的寒气,仔细激着他。”
这话本是事实,胤禛刚从外面回来,衣衫上确实带着凉意,但听在此刻正泛着酸水的胤禛耳中,却自动翻译成了:看吧,儿子不亲近你,是因为你凉,不像我,是香的。
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我出门前沐浴更衣过。”胤禛忍不住辩解了一句,声音闷闷的。他抱着弘晖,走到榻边坐下,试图加入他们母子的小圈子。
弘晖一靠近清仪,立刻又兴奋起来,小手朝着她伸过去,身子也努力往那边倾,嘴里不停地念叨:“额娘,抱!香香!”
胤禛:“……”
他感觉自己抱着儿子的手臂,有点僵硬。
清仪看着胤禛那副吃瘪又强自镇定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她放下书卷,伸手将弘晖接了过来。小家伙一投入母亲带着芬芳的怀抱,立刻满足地喟叹一声,小脑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还不忘回头,用一种“看,我回到香香源地了”的眼神瞥了胤禛一眼。
胤禛被儿子那一眼看得,心头那股酸意简直要凝成实质了。
他看着清仪自然而然地抱着儿子,指尖轻轻梳理着弘晖乌黑柔软的胎发,侧脸在秋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宁静。而弘晖则乖乖窝在她怀里,时不时仰头对她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偶尔还凑过去在她脸上吧唧亲一口,糊她一脸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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