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群星挣脱轨道 第57章 演算法与心跳

予 和 阳 的“同盟”关系，以一种近乎实验性的严谨和出人意料的方式展开。它像一道被强行加入复杂系统的奇异变量，开始扰动原有的平衡，也悄然改变着变量本身。

最初的“表演”带着明显的刻意。他们会约定在特定时间出现在图书馆的同一张长桌，各自占据一端，仿佛只是巧合。予会带着她永远做不完的练习题，阳则摊开他那本永远没人看得懂的原文书。空气中弥漫着沉默，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但很快，阳开始了他那套独有的“研究”。

一次，予正对着一道物理难题蹙眉，阳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他俯下身，手臂越过她的肩膀，指尖点在她草稿纸上一处混乱的演算过程上。清新的、带着点薄荷糖气息的味道瞬间笼罩了予，她的背脊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这里，”他的声音很近，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语气却依旧平淡得像在陈述定理，“你忽略了边界条件的非线性扰动。尝试用拉格朗日乘数法重新构建模型。”

他的指尖在纸上轻轻划出一条辅助线，动作流畅而精准。予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他的靠近，而是因为他总能如此轻易地看穿她思维的盲点。她强迫自己聚焦于题目本身，按照他的提示重新计算，果然豁然开朗。

“谢谢。”她低声道，没有回头。

阳直起身，推了推眼镜，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学术指导。“不客气。观测数据有效性是实验的基础。”他回到自己的座位，留下予一个人对着那道解开的题，心思却有些纷乱。

另一次，是在放学后的教室。值日生已经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人。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将漂浮的尘埃染成亮金色。予正在整理书包，阳靠在门框上，看着窗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

“根据你这几天的行为数据，‘亲密阈值’似乎设定在一点五米到零点八米之间。超出零点八米，你的瞳孔会有轻微放大，心率估计提升百分之十五。这个参数需要调整吗？为了‘演出’效果。”

予整理书本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看向逆光中的阳。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只有镜片反射着夕阳的光点，看不清表情。他竟然在像分析实验数据一样，分析她的生理反应？！

一股莫名的羞恼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看穿的无措。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不需要。保持现状即可。过度接触会增加不必要的风险和被解读的空间。”

阳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结论。“合理。那么，‘眼神交流频率’和‘并行移动轨迹重合度’是否需要优化？目前的数据显示，我们在这两个维度上的‘耦合系数’低于常规社交模型中‘亲密关系’的基准线。”

予感到一阵无力。这个人……简直是一台人形自走逻辑分析仪！

“随你便。”她几乎是有些赌气地说，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然而，阳并非永远只有冷静的计算。偶尔，也会有出乎意料的瞬间。

那天下午突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急促地敲打着窗户。予没有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灰蒙蒙的雨幕发愁。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看起来和他本人一样简洁到极致的雨伞。

“走吧。”他撑开伞，语气依旧平淡。

予犹豫了一下，还是钻进了伞下。伞不算大，为了不被淋湿，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混合着纸张和淡淡薄荷的气息，能感觉到他手臂偶尔因为保持伞的平衡而轻轻擦过她的校服袖子。雨水敲击伞面的声音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伞下的小空间里，一种微妙的静谧在蔓延。

走到分岔路口，予正要道谢离开，阳却忽然开口：“等等。”

他收起伞，不由分说地将伞柄塞进她手里，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利落地套在头上，只露出那双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

“我用这个。伞你明天还我。”他说完，不等予反应，便转身冲进了雨幕中，那顶着文件袋奔跑的背影，带着一种与他平时气质截然不同的、近乎笨拙的滑稽感。

予握着还残留着他掌心温度的伞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迅速消失在雨中的身影，一时间竟忘了动弹。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一种复杂的、暖融融的情绪，像伞下的这片小小干燥空间，悄然包裹了她。他明明可以一起打伞到下一个能避雨的地方，或者干脆把文件袋给她……这看似不合理的举动，背后是否藏着一丝笨拙的体贴？

还有一次，是在数学竞赛的集训课上。予因为之前缺课，有些跟不上节奏，面对一道复杂的数论题一筹莫展。坐在她斜后方的阳，这次没有走过来，而是撕下一张纸条，画了一个极其精妙的、融合了几何图形和代数符号的示意图，然后揉成团，精准地抛到了她的笔袋旁边。

予展开纸条，瞬间就理解了其中的关窍。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阳一眼，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在她转回头的那一刻，她似乎捕捉到他嘴角极快地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算计的、研究的笑，而是一个……类似于恶作剧得逞般的、带着点少年气的狡黠笑意。

这些细微的、超出“演算法”的瞬间，像一颗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予开始分不清，哪些是表演，哪些是阳真实的样子，甚至分不清，自己那逐渐加速的心跳，到底是因为身处“危险同盟”的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依然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为了生存和反抗而进行的合作，阳那研究者的本质并未改变。但不可否认，这个看似像“软体动物”一样对周遭漠不关心、只活在自己逻辑世界里的天才，正在以一种她从未预料的方式，变得……生动起来。

而阳，似乎也在记录这些“异常数据”。他不再仅仅记录予的生理反应参数，开始在某些时刻，会看着她陷入思考的侧脸出神，直到予疑惑地看过来，他才迅速移开视线，推推眼镜，假装在研究天花板上的纹路。

演算法依旧在运行，心跳却开始偏离预设的轨道。这场始于计算和反抗的“危险同盟”，正在悄然滋生着不受控的变量。而在教室的讲台上，肖伟 那副铁框眼镜后的目光，也愈发频繁地落在这对日益“显眼”的组合身上，带着审视，以及一丝被挑战权威后的阴鸷。

风暴在暧昧的静默中，继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