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楼 第62章 烟雨旧页

夜船行至黄山脚下的渡口时，晨雾正浓。傅红雪扶着玉玲珑踏上码头的青石板，露水打湿的石阶泛着清冷的光。苏轻晚提着药箱紧随其后，不时警惕地环顾四周 —— 自从离开军营后，她们总感觉有双眼睛在暗处窥视，却始终抓不到踪迹。

“前面就是青岚谷的入口。” 玉玲珑拨开挡路的芦苇，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谷，“穿过这片竹林，再走三里山路就能看到玲珑楼的旧观。” 她将碎星刀别在腰间，刀柄上的宝石在晨光中闪着微光，“不过谷里机关密布，必须按青婆婆教的步法走，否则会触发流沙陷阱。”

傅红雪从行囊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展开时边角簌簌作响：“我师父留下的地图标注过青岚谷的机关分布，与你说的步法倒是能对上。” 他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朱砂标记，“这里有处暗室，据说藏着烟雨楼和玲珑楼的合璧秘录，或许能找到当年的真相。”

苏轻晚突然轻呼一声，指着前方竹林：“你们看，那里有座竹屋！” 三人走近才发现，竹屋前晾晒着草药，屋檐下挂着的铜铃随风轻响，显然有人居住。

“有人在吗？” 玉玲珑上前叩门，木门吱呀作响地开了道缝。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正堂的供桌上摆着两尊牌位，左边刻着 “烟雨楼主之位”，右边竟是 “玲珑楼青岚长老之位”。

“青婆婆的牌位怎么会在这里？” 玉玲珑浑身一震，牌位前的香炉还燃着新香，显然主人刚离开不久。供桌下的暗格半开着，露出里面的泛黄书卷。

傅红雪伸手去取书卷，指尖刚触到封面，地面突然剧烈震动。竹屋四角弹出暗箭，正堂的横梁轰然落下！“快躲！” 他一把将玉玲珑拽到供桌后，苏轻晚也敏捷地钻了进来。三人眼睁睁看着竹屋在机关启动后化为碎片，只剩供桌和牌位完好无损。

“这是玲珑楼的‘归墟阵’，只有楼主的信物才能破解。” 玉玲珑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嵌入供桌侧面的凹槽。随着机关转动的轻响，牌位后的石壁缓缓移开，露出幽深的密室入口，“这里就是青婆婆说的禁地，秘录应该就在里面。”

密室里点着长明灯，照亮四壁的书架。傅红雪随手从架上取下一卷《江湖志》，书页翻动时扬起细小的尘埃。他故意将书卷摊在石桌上，指尖停留在 “烟雨楼兴衰考” 的页面，眼角余光却紧盯着玉玲珑的反应。

“二十年前烟雨楼突然覆灭，楼主夫妇离奇失踪，江湖传言是被东厂所灭。” 傅红雪慢悠悠地念着书页上的文字，声音在密室中格外清晰，“但记载中提到，楼主夫人临终前将半枚‘烟雨令’交给了玲珑楼的青岚长老，也就是青婆婆。”

玉玲珑的指尖猛地攥紧衣角，供桌上的烛火突然摇曳起来。她想起青婆婆临终前塞给她的锦盒，里面除了半块玉佩，还有片刻着云纹的令牌残片，当时只当是普通信物，此刻想来竟与烟雨令完全吻合。

“你早就知道烟雨令的事？” 玉玲珑转身质问，密室的阴影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你师父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青岚谷的机关图？”

傅红雪合上书卷，书页碰撞的脆响打破沉默：“我师父是烟雨楼主的师弟，当年侥幸逃脱后才隐姓埋名。他临终前说，烟雨楼和玲珑楼本是一家，楼主夫妇正是被青婆婆设计陷害，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你胡说！” 玉玲珑拔剑出鞘，碎星刀的寒光映在她眼底，“青婆婆待我如亲女，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是不是胡说，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傅红雪从怀中取出封信，信纸已经泛黄，“这是我师父找到的密信，青婆婆用烟雨楼的暗号联系东厂，以秘录为代价换得玲珑楼的存续。” 他将信推向玉玲珑，“你自己看，落款的朱砂印记与你玉佩上的一模一样。”

苏轻晚突然指着书架后的暗格：“那里有幅画！” 三人合力移开书架，露出墙上的工笔画 —— 画中男子手持罗盘，女子拈着草药，中间的孩童正把玩着机关鸟，竟是烟雨楼主夫妇和年幼的傅红雪！

“画中女子的发簪……” 玉玲珑失声惊呼，画中女子佩戴的凤凰簪，与青婆婆传给她的遗物分毫不差。最令她心惊的是，画角落款的字迹，与密室中《江湖志》的批注如出一辙。

傅红雪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我母亲本是玲珑楼的圣女，因与我父亲相恋被逐出师门。青婆婆一直觊觎合璧秘录，才勾结东厂灭了烟雨楼，又以保护为名控制了玲珑楼。” 他指着画中孩童的长命锁，“这锁里藏着另一半烟雨令，与你那半块玉佩合起来，才能打开真正的秘录。”

密室突然传来机关转动的声响，石壁上的暗格纷纷弹开，涌出数支毒箭！苏轻晚惊呼着躲闪，却被一支毒箭擦伤手臂，顿时头晕目眩地倒下。玉玲珑挥刀格挡毒箭，却见傅红雪突然按住她的手腕，眼神锐利如鹰：“小心，是苏轻瑶！”

阴影中走出的红衣女子拍着手掌，身后跟着数十名黑风堂弟子：“好一出兄妹相认的戏码，可惜要在此终结了。” 苏轻瑶的软剑直指傅红雪，“当年你父亲杀了我全家，今天我就要让你血债血偿！”

“我父亲从不会滥杀无辜！” 傅红雪将玉玲珑护在身后，长刀出鞘时发出龙吟般的清越声响，“是东厂借烟雨楼之名屠杀你全家，青婆婆和你手中的密信都是他们伪造的！”

苏轻瑶冷笑一声，毒箭再次如雨般射来：“死到临头还敢狡辩！给我拿下他们，秘录到手重重有赏！” 黑风堂弟子如潮水般涌来，密室狭窄的空间里顿时刀光剑影。

玉玲珑扶着重伤的苏轻晚退到书架后，却发现暗格中藏着的并非书卷，而是排列整齐的毒针发射器。她灵机一动，按动机关时毒针齐发，逼退前排的黑衣人：“傅红雪，东南角有流沙开关！”

傅红雪会意，挥刀劈开一条血路，在石壁上猛击三下。随着轰然巨响，地面裂开深沟，数名黑衣人惨叫着坠入。苏轻瑶气急败坏地掷出毒镖，傅红雪用刀格挡时，镖尖擦着他的肩胛飞过，带出一串血珠。

“红雪哥哥！” 苏轻晚挣扎着取出解毒药，却被苏轻瑶一掌拍飞。姐妹俩瞬间交手数招，苏轻晚虽中毒受伤，招式却比姐姐更胜一筹，显然青婆婆暗中传了她绝学。

玉玲珑趁机翻动《江湖志》，发现书页夹层里藏着张字条：“烟雨令合璧处，秘录现真身，青岚泣血时，双楼归一处。” 她将自己的半块玉佩与傅红雪的长命锁对接，两者果然严丝合缝，组合成完整的凤凰图案。

“原来如此！” 玉玲珑将组合好的信物嵌入供桌凹槽，密室中央的石台上缓缓升起一个铜盒。盒中并非什么秘录，而是叠放整齐的孩童衣物，衣角绣着的 “雪” 字已褪色模糊。

傅红雪抚摸着衣物上的针脚，声音哽咽：“这是我母亲亲手绣的……” 他突然看向苏轻瑶，“你袖中是不是也有块绣着‘瑶’字的手帕？那是我母亲给你母亲的信物，两家本是世交！”

苏轻瑶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按住袖口。当年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手帕，确实绣着陌生的字迹，此刻想来竟与傅红雪说的分毫不差。

就在这时，密室入口传来冷笑：“好感人的认亲场面，可惜都要成泡影了！” 东厂掌刑千户带着缇骑闯了进来，手中令牌闪着寒光，“魏公公有令，将烟雨楼和玲珑楼余孽一网打尽！”

黑风堂弟子见状纷纷倒戈，竟与缇骑联手围攻。苏轻瑶被父亲旧部的背叛刺痛，挥剑砍向叛徒：“我苏轻瑶就算死，也不会做东厂的狗！” 她与傅红雪背靠背站在一起，红衣与黑衣在刀光中交错。

玉玲珑将苏轻晚护在铜盒旁，突然发现衣物里藏着的羊皮卷：“这才是真正的秘录！上面记载着东厂构陷双楼的证据！” 她展开羊皮卷时，千户突然掷出飞爪，卷着秘录飞向入口。

“休想拿走！” 傅红雪纵身追去，长刀与飞爪碰撞的火花照亮他肩胛的伤口。玉玲珑紧随其后，碎星刀劈开拦截的缇骑，却见千户已带着秘录冲出密室。

三人追出青岚谷时，正撞见林月如带着官兵赶来。“傅公子，我奉将军令前来接应！” 林月如的长枪挑翻两名缇骑，对玉玲珑使了个眼色，“秘录我已经让人夺回，东厂的援军正在路上，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苏轻瑶看着突然出现的官兵，又看看傅红雪腰间的令牌，突然放声大笑：“原来你是朝廷的人！亏我还差点信了你的鬼话！” 她转身冲入竹林，红衣消失在晨雾中，只留下声冷笑，“咱们后会有期！”

傅红雪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玉玲珑捡起林月如递来的秘录，发现最后几页被撕去，显然千户逃脱前销毁了关键内容。“现在怎么办？” 她看着傅红雪肩胛的伤口渗出鲜血，毒箭的青紫色已蔓延到脖颈。

“先回密室疗伤。” 傅红雪捂着伤口咳嗽，“青婆婆留下的解毒丹应该还在暗格。” 他突然抓住玉玲珑的手腕，眼神恳切，“无论你信不信我，秘录的后半部藏在烟雨楼旧址，找到它就能还所有人清白。”

密室的长明灯忽明忽暗，映着石壁上的刀剑划痕。玉玲珑为傅红雪包扎伤口时，发现他后颈有块月牙形的胎记，与画中孩童的印记完全吻合。《江湖志》掉落在地，被风吹开的页面上，有人用朱砂圈住了 “烟雨楼主之子傅红雪” 的字样。

“原来你的真名是傅红雪。” 玉玲珑的声音很轻，却在密室中清晰回荡。她将半块玉佩放在傅红雪掌心，与他的长命锁拼成完整的凤凰，“青婆婆说过，双楼信物合璧时，就是沉冤昭雪之日。我信你。”

傅红雪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密室的寒意。苏轻晚捧着刚找到的解毒丹走来，三人相视一笑时，密室的长明灯突然爆亮，照亮石壁上新浮现的字迹 —— 那是烟雨楼和玲珑楼的合璧剑法，最后一行写着 “当以苍生为念，勿陷私仇之狱”。

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号角声，显然东厂的大队人马已经逼近。傅红雪将《江湖志》揣入怀中，长刀拄地站起身：“烟雨楼旧址在太湖孤岛，我们从水路走。” 他看着玉玲珑，眼中燃起火焰，“这次，我们一起揭开所有真相。”

玉玲珑点头，将秘录收入行囊。三人走出密室时，朝阳正刺破晨雾，照亮青岚谷的蜿蜒山路。石壁在机关复位后合拢，将过往的恩怨尘封。傅红雪回头望了眼牌位的方向，握紧了玉玲珑的手，两人的身影在晨光中并肩前行，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苏轻晚。

太湖的水波在船尾划出银线，傅红雪将《江湖志》摊在甲板上，故意让风吹动书页。当翻到记载玲珑楼秘辛的页面时，他看到玉玲珑悄悄将手按在腰间的玉佩上，嘴角却扬起释然的微笑。或许真相仍有迷雾，但此刻的信任，已比任何秘录都更珍贵。

船行至湖心岛时，傅红雪突然指着峭壁：“那里有处水帘洞，秘录的后半部应该藏在里面。” 他率先跳上滩涂，却在触到地面时脸色骤变，“不好，是‘腐骨泥’！” 滩涂在脚下迅速融化，苏轻晚的裙角已被腐蚀出破洞。

玉玲珑想起《江湖志》中的记载，立刻喊道：“用烟雨令！” 傅红雪将合璧的信物插入石壁，随着机关启动的轰鸣，滩涂下升起石桥，直通水帘洞入口。三人冲过石桥时，身后的滩涂已完全化为冒着气泡的泥浆。

水帘洞深处藏着座石殿，正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铁盒。傅红雪刚拿起铁盒，石殿的石门突然落下！四壁射出的毒箭带着呼啸声，比青岚谷的机关更密集凶险。“是东厂的‘绝杀阵’！” 他将铁盒抛给玉玲珑，自己却被毒箭射中大腿，“快走，别管我！”

玉玲珑接住铁盒的瞬间，石殿顶部落下千斤闸！她眼睁睁看着傅红雪被闸板阻隔在另一边，毒箭穿透他的衣袖，鲜血溅在石壁上，像极了《江湖志》插图中烟雨楼主牺牲的场景。

“傅红雪！” 玉玲珑的哭喊被石门关闭的巨响淹没。她颤抖着打开铁盒，里面除了秘录残页，还有封青婆婆的亲笔信 —— 原来当年她假意投靠东厂，实则是为保护双楼后人，那半块烟雨令正是留给傅红雪的护身符。

苏轻晚突然指着残页上的地图：“这里标注着逃生密道！” 两人顺着地图找到暗门时，身后传来石殿崩塌的巨响。玉玲珑回头望去，只见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整个湖面，不知傅红雪能否逃脱。

密道尽头连着艘小船，玉玲珑解开缆绳时，发现船板上刻着傅红雪的字迹：“太湖烟雨处，玲珑待君归。” 她握紧手中的《江湖志》，书页间夹着的干枯解语花轻轻作响，仿佛在诉说未尽的约定。

小船在暮色中驶离湖心岛，远处的石殿已化为火海。玉玲珑将秘录残页与《江湖志》对照，终于明白青岚谷的机关为何只有双楼信物能破解 —— 那是烟雨楼主和玲珑圣女共同设计的守护之阵，象征着永不分离的誓言。

苏轻晚突然指向天际：“看，是信号弹！” 三枚红色信号弹在暮色中炸开，正是傅红雪约定的平安信号。玉玲珑抬头望去，只见一艘快船正破浪而来，船头立着的身影虽模糊不清，腰间的长刀却在夕阳下闪着熟悉的光。

《江湖志》从手中滑落，书页在风中翻动，最终停留在空白的末页。玉玲珑知道，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书写新的篇章。烟雨楼的旧页已被翻开，而玲珑楼的新篇，正等待着他们用信任与勇气共同谱写。

小船与快船靠近时，傅红雪纵身跃来，虽脸色苍白却笑容灿烂。他手中拿着从石殿救出的机关鸟，上弦后便振翅飞向玉玲珑肩头，鸟喙中衔着的，正是那枚完整的烟雨令。

“我说过，会保护你。” 傅红雪将烟雨令放入她掌心，两指轻弹机关鸟的尾羽。随着清脆的鸟鸣，鸟腹突然打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块玉佩 —— 原来他早就将信物合二为一，《江湖志》的试探不过是想确认她是否愿意相信。

玉玲珑看着合璧的信物在暮色中发光，突然明白密室中的种种试探，不过是两个背负过往的人，在小心翼翼地靠近彼此。她将《江湖志》递给傅红雪，两人相视一笑，共同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太湖的夜色温柔如水，载着他们的小船渐渐驶向烟雨深处。远处的火光已熄灭，唯有长明灯般的星光在水面闪烁，照亮前路的同时，也映照着那些写满江湖恩怨与儿女情长的旧页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