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楼 第59章 江湖闲谈

破庙的香案上，油灯芯爆出细碎的火星，将傅红雪苍白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玉玲珑正用布条为他包扎胸口的箭伤，指尖触到他紧绷的肌肉时，能清晰感受到他强忍疼痛的轻颤。昨夜的血战让他失血过多，此刻连说话都带着气音，却偏要挺直脊背靠在神像上，不肯显露半分脆弱。

“箭头淬了‘牵机引’，虽不及锁筋散霸道，却会让伤口愈合迟缓。” 玉玲珑将最后一个结系紧，抬头时正撞见傅红雪望过来的目光，那眼神里藏着探究，让她下意识地避开视线，“这药每三个时辰换一次，我守着你。”

傅红雪低笑一声，牵动伤口疼得皱眉，却仍不肯安分：“玉楼主这般悉心照料，倒让我想起江湖传闻 —— 玲珑楼的姑娘不仅貌美如花，更擅长医毒之术，当年连药王谷都要向你们请教秘方。” 他刻意加重 “医毒” 二字，目光紧盯着玉玲珑的反应。

玉玲珑正往火堆里添柴的手顿了顿，火星溅在她袖口，留下细小的焦痕。她面不改色地将枯枝塞进火中，声音平淡无波：“江湖传闻多是夸大其词，不过是些寻常的金疮药罢了。倒是傅公子，明知黑风堂的箭上有毒，还敢硬接，真是莽撞。”

“不接怎么办？” 傅红雪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自嘲，“难不成让黑风堂的美人堂主亲自喂我喝毒酒？听说那位苏堂主不仅武功高强，还擅长用毒，当年仅凭一杯‘醉春风’就放倒了丐帮三位长老，手段可比玲珑楼厉害多了。”

他说到 “苏堂主” 三个字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玉玲珑握着柴枝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破庙外的风声卷着落叶掠过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两人之间的沉默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玉玲珑将烧旺的火堆拨得更旺，火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情绪：“黑风堂的事我不清楚，玲珑楼向来不与邪派打交道。” 她起身走到破庙角落，那里堆着些干草，“你伤重需要静养，我去那边歇着，有事叫我。”

看着她刻意疏远的背影，傅红雪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昨夜与黑风堂交手时，他分明看到为首的蒙面女子使出了玲珑楼的独门步法 “踏雪无痕”，只是招式更为阴狠诡谲。而玉玲珑听到 “苏堂主” 时的反应，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 黑风堂的这位女堂主，必然与玲珑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其实我与黑风堂也算有些渊源。” 傅红雪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破庙里回荡，“十年前我师父曾与他们的老堂主有过一场比试，就在这城南破庙。” 他故意停顿，果然看到玉玲珑的背影僵了一下，“老堂主使的是一柄软剑，招式阴柔却暗藏杀机，与寻常江湖路数截然不同，倒像是……”

“像是女子创的剑法？” 玉玲珑猛地回头，眼中满是惊色，随即又意识到失言，连忙低下头，“我只是随便猜猜。”

傅红雪心中了然，继续说道：“你猜对了。传闻黑风堂的创始人本是位女子，后来不知为何性情大变，才沦为东厂的爪牙。” 他咳嗽几声，用帕子捂住嘴，看到帕子上的血迹时眼神一沉，“听说那位苏堂主是老堂主的义女，深得真传，尤其是一手‘玲珑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不知玉楼主可有耳闻？”

“无可奉告。” 玉玲珑别过脸，语气冷硬如冰，“傅公子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江湖闲谈无益于养伤。” 她将干草铺在地上，背对着傅红雪躺下，却竖起耳朵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傅红雪看着她紧绷的脊背，知道再逼问只会适得其反。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师父临终前的嘱托：“黑风堂与玲珑楼渊源颇深，当年烟雨楼覆灭，她们都脱不了干系。若遇玲珑楼传人，务必查清当年真相，但切记…… 不可轻信。”

破庙外的天色渐渐亮了，晨雾透过窗缝钻进来，带着潮湿的寒意。玉玲珑假寐片刻，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直奔破庙而来。她瞬间惊醒，抽出枕下的碎星刀，对傅红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傅红雪也察觉到异常，挣扎着想坐起身，却被玉玲珑按住肩膀。她压低声音：“你别动，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马蹄声已停在庙门外，紧接着传来粗暴的踹门声。

“里面的人给我出来！我们是东厂缇骑，奉命搜查要犯！” 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兵器碰撞的铿锵声。

玉玲珑心中一紧，将傅红雪扶到神像后面的暗格里 —— 这是她昨夜发现的藏身之处，“你躲好，我应付他们。” 她迅速将血迹清理干净，又用干草盖住暗格入口，刚做好伪装，庙门就被踹开了。

十几个缇骑涌进破庙，为首的正是昨夜押走苏媚儿的那个千户。他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最后落在玉玲珑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如此标致的姑娘？你是什么人？”

玉玲珑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怯生生地说：“回大人，民女…… 民女是附近的村民，来庙里烧香祈福的。” 她低下头，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模样楚楚可怜。

千户眯起眼睛，显然不信：“烧香祈福？我看你倒像是江湖中人。搜！” 缇骑们立刻翻箱倒柜地搜查起来，刀鞘碰撞着香案发出刺耳的声响。

玉玲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暗握紧碎星刀，只要他们发现暗格，她就立刻动手。就在这时，一个缇骑突然喊道：“大人，这里有血迹！”

千户立刻走过去，指着地上未清理干净的血渍：“说！这血是谁的？你是不是在包庇要犯？” 他拔出绣春刀，刀尖直指玉玲珑的咽喉。

玉玲珑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大人饶命！民女不知道啊！昨夜来烧香时就看到地上有血，民女害怕才躲到天亮的！” 她哭得梨花带雨，连声音都在颤抖，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

千户狐疑地打量着她，见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又没有发现可疑之人，便收起了刀：“算你运气好。给我仔细搜搜周围，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带着缇骑们离开了破庙，马蹄声渐渐远去。

玉玲珑直到听不到任何声音，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刚才的伪装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走到暗格前，掀开干草：“他们走了，出来吧。”

傅红雪从暗格里出来，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充满了赞赏：“玉楼主这演技，连东厂的老狐狸都骗过了，真是佩服。”

玉玲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现在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东厂的人既然来了，说明他们已经查到这里，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她收拾好东西，又将火堆熄灭，“你能走吗？”

傅红雪尝试着站起身，刚走两步就疼得皱眉：“恐怕要麻烦玉楼主再当一次‘保镖’了。” 他伸出手，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扶我一把？”

玉玲珑犹豫了一下，还是扶住他的胳膊。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出破庙，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一丝暖意。刚走到路口，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车夫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是我的人。” 傅红雪低声说，“我昨夜点燃了信号弹，他们应该是来接应的。” 他对车夫挥了挥手，马车立刻驶了过来。

车夫跳下车，恭敬地打开车门：“公子，姑娘，请上车。” 声音嘶哑，像是刻意变过声。

玉玲珑警惕地打量着车夫，总觉得他的身形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扶着傅红雪上了马车，刚坐稳，就听到车夫扬鞭的声音，马车缓缓驶动起来。

车厢里铺着柔软的锦垫，角落里放着药箱和干粮。玉玲珑为傅红雪检查伤口，发现血已经止住了，才松了口气：“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城外的清风观。” 傅红雪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那里是我师父的旧识，暂时应该安全。” 他顿了顿，突然开口，“刚才你听到黑风堂苏堂主时，反应很大。你们认识？”

玉玲珑正在倒水的手顿了顿，将水杯递给他：“不认识。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号，毕竟是江湖上有名的女魔头。” 她避开傅红雪的目光，看向窗外飞逝的风景。

傅红雪没有再追问，却在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他喝了口水，状似无意地说：“其实黑风堂也并非铁板一块。老堂主去世后，内部就分成了两派，一派以苏堂主为首，效忠于东厂；另一派则想脱离东厂的控制，只是势单力薄，一直被打压。”

玉玲珑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傅红雪看在眼里，继续说道：“我听说苏堂主原本并非如此心狠手辣，她当年曾救过玲珑楼的人，还与你们楼主结为姐妹。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才反目成仇。”

“你胡说！” 玉玲珑猛地回头，眼中满是震惊和愤怒，“我楼主才不会与黑风堂的人结交！你别听信谣言！”

傅红雪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心中已有答案：“是不是谣言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利用这段渊源挑拨离间。” 他看着玉玲珑的眼睛，语气认真，“玉玲珑，我知道你隐瞒了很多事，但现在我们同舟共济，若是相互猜忌，只会让敌人有机可乘。”

玉玲珑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杯的边缘。她确实认识苏堂主，不，应该叫她苏轻瑶。她们曾是情同手足的姐妹，一起在玲珑楼长大，一起学习武功医毒。可三年前的一场变故，让苏轻瑶性情大变，叛出玲珑楼加入黑风堂，从此姐妹反目，形同陌路。

“她…… 她为什么要加入黑风堂？” 玉玲珑的声音带着颤抖，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三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傅红雪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愣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据我所知，当年苏轻瑶的家人被东厂所害，她为了报仇才加入黑风堂，借助东厂的势力查案。只是后来身不由己，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看着玉玲珑，“你认识她，对不对？”

玉玲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点了点头：“她是我师姐，我们一起长大的。” 她哽咽着说，“当年她不告而别，我以为她背叛了玲珑楼，没想到…… 没想到是这样……”

傅红雪递给她一块手帕，轻声安慰：“现在知道还不晚。或许她还有苦衷，我们可以找机会问清楚。” 他顿了顿，“而且，我怀疑当年烟雨楼的覆灭和玲珑楼的变故，都与东厂有关，甚至可能…… 与同一个人有关。”

玉玲珑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你是说魏忠贤？”

傅红雪点头：“除了他，没人有这么大的势力能同时打压两大江湖组织。而且我查到，当年负责围剿烟雨楼的，正是现在黑风堂的总教官，也是魏忠贤的心腹。”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前面有 checkpoint，好像是黑风堂的人在盘查。”

傅红雪和玉玲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玉玲珑掀开窗帘一角，看到前方路口设着关卡，十几个黑衣人守在那里，为首的正是昨夜的蒙面女子 —— 苏轻瑶！

“怎么办？” 玉玲珑低声问道，握紧了碎星刀。

傅红雪思索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这是易容膏，我们扮成普通夫妇混过去。” 他迅速将药膏涂在两人脸上，又换了身粗布衣服，“记住，少说话，一切听我安排。”

车夫将马车停在关卡前，苏轻瑶走了过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车厢：“车里是什么人？”

傅红雪掀开车帘，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回大人，小的是做小买卖的，带着内人去探亲。” 他故意咳嗽几声，装作体弱的样子。

苏轻瑶的目光落在玉玲珑身上，眼神复杂。玉玲珑低着头，心跳如鼓，生怕被认出来。就在这时，苏轻瑶突然拔出刀，指向傅红雪：“我看你们不像普通夫妇，给我下来接受检查！”

玉玲珑知道暴露了，正想动手，却被傅红雪按住。他依旧笑着说：“大人误会了，我们真的是普通百姓。” 他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递过去，“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苏轻瑶没有接银子，反而用刀挑起傅红雪的下巴，仔细打量着他的脸：“你是谁？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她的目光在傅红雪脸上停留了片刻，突然冷笑一声，“是你，慕容轩！”

傅红雪知道再也瞒不住了，眼神一凛，突然出手扣住苏轻瑶的手腕。玉玲珑也同时发难，碎星刀直取苏轻瑶的咽喉。苏轻瑶反应极快，挣脱傅红雪的束缚，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果然是你们！给我拿下！”

黑衣人立刻围了上来，刀光剑影瞬间笼罩了马车。傅红雪拉着玉玲珑跳下车，背靠背站在一起：“你先走，去清风观找玄通道长，我随后就到！”

“要走一起走！” 玉玲珑挥舞着碎星刀，逼退围攻的黑衣人，“这次我不会再丢下你！”

苏轻瑶看着两人默契的配合，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和愤怒：“玉玲珑，你果然在这里！当年你抢走楼主之位，现在又勾搭上慕容轩，真是好本事！” 她挥舞着软剑攻了上来，招式狠辣，招招致命。

玉玲珑没想到苏轻瑶会这么说，愣了一下，被苏轻瑶抓住机会，一剑划破了手臂。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滴落在地上。

“玲珑！” 傅红雪惊呼一声，挥刀逼退苏轻瑶，将玉玲珑护在身后，“你没事吧？”

玉玲珑摇摇头，忍着疼痛说：“我没事。师姐，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 苏轻瑶冷笑，“那是怎样？是你为了楼主之位，勾结外人害死青婆婆？还是你早就背叛了玲珑楼，投靠了慕容轩？” 她的眼中充满了恨意，“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

黑衣人越来越多，傅红雪和玉玲珑渐渐体力不支。傅红雪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衣衫，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玉玲珑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心中焦急万分。

就在这危急关头，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远处传来喊杀声。苏轻瑶脸色一变：“不好，是官府的人！撤！” 她不甘心地瞪了玉玲珑一眼，带着黑衣人迅速撤离了。

傅红雪松了口气，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玉玲珑连忙扶住他，看到他胸口的血迹，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傅红雪，你撑住！我们马上就到清风观了！”

远处，一队官兵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位身穿铠甲的将军。他看到玉玲珑和傅红雪，勒住马缰：“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玉玲珑连忙解释：“我们是普通百姓，遇到了劫匪。这位公子受了重伤，求将军救救他！”

将军看着傅红雪的伤势，皱了皱眉：“把他们抬上马车，带回军营救治。” 他对士兵吩咐道，目光却在傅红雪脸上停留了片刻，若有所思。

玉玲珑扶着傅红雪上了官兵的马车，心中充满了疑惑。这队官兵来得太及时了，不像是巧合。她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又看了看昏迷的傅红雪，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马车一路颠簸，驶向未知的军营。玉玲珑知道，她们暂时安全了，但更大的危机可能还在后面。她握紧傅红雪的手，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会陪在他身边，一起揭开所有的秘密，一起面对所有的危险。

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血红。马车驶进了军营的大门，玉玲珑看着高耸的城楼和巡逻的士兵，心中充满了不安。她不知道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但她知道，她必须坚强，必须保护好傅红雪，因为他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