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英雄：游隼 第47章 生死搭档

时间，仿佛在“寒鸦”那两个字出口的瞬间，被彻底冻结。沈砚的整个世界，连同他引以为傲的、钢铁般的意志，都在一刹那间，被那张烧焦的、扭曲的、却又无比熟悉的脸，冲击得支离破碎。他脑海中那个阳光、自信、总是在最危险的时刻，将后背交给他，笑着说“放心，有我”的搭档，与眼前这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浑身散发着硫磺与怨毒气息的厉鬼，重叠在了一起，撕扯着他的认知，碾碎着他的灵魂。炸弹计时器上那鲜红的、不断跳动的数字，如同魔鬼的倒数，将这片凝固的死寂，切割得更加狰狞可怖。

“为什么……不说话了？”“寒鸦”那张被烧毁的脸上，肌肉艰难地扯动着，形成一个酷似笑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看到我这张脸，是不是很惊喜？这都是拜你所赐啊，我最好的兄弟！在你选择独自逃生的那一刻，你就亲手把我推进了火坑！你听到了吗？我当时在喊你的名字！‘孤狼’！‘孤狼’！我一直在喊！可你呢？你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嘲弄，逐渐变得尖利，最后化作了野兽般的咆哮，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怨恨。他猛地撕开自己胸前的工装，露出下面同样被烧得坑坑洼洼、如同熔化蜡像般的胸膛。

沈砚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他的呼吸变得无比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吸入了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刺得他肺部剧痛。他想开口解释，想说不是那样的，想说他当时被爆炸的气浪冲昏了头，想说他醒来后发了疯一样地想要冲回火场……但所有的语言，在眼前这张被毁掉的脸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那滔天的情绪，死死地压回心底，重新凝聚成冰冷的、刀锋般的杀意。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他的搭档“寒鸦”了。他是“工匠”，一个被仇恨和痛苦彻底吞噬的、危险的敌人。

“计时器不会停。”沈砚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你我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里。”

“说得对！”“寒鸦”狂笑着，他猛地一跺脚，整个地面都为之震颤。他脚下的地板，一块被预先切割过的、大约两平米的水泥板，突然向下翻转，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而沈砚所站立的位置，恰好就在这块翻板的边缘！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破了沈砚的重心。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洞口坠去。这完全是一个阳谋，利用沈砚震惊失神的瞬间，用语言和动作吸引他的全部注意力，而真正的杀招，却来自脚下！

就在身体失重的瞬间，沈砚的腰部爆发出恐怖的力量，他的身体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双手如同铁爪般，死死地扣住了翻板的边缘。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借力翻上来，“寒鸦”的攻击，就已经到了。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抬起穿着厚重工兵靴的脚，用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残忍的方式，狠狠地踩向沈砚的手指！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沈砚的左手食指，被硬生生地踩断。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但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被踩断的，是别人的手指。他借着对方踩踏的力道，身体顺势向下一荡，右脚猛地蹬在洞穴的内壁上，整个人如同炮弹般，从洞口的另一侧，爆射而出！

“寒鸦”显然没有料到沈砚的反应如此之快，应对如此果决。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沈砚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迎接他的，是沈砚一记蕴含着无尽怒火的、如同攻城锤般的直拳！这一拳，又快又狠，带起的拳风，甚至吹乱了“寒鸦”额前那几缕被烧焦的头发。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拳，“寒鸦”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不闪不避，竟然也同样一拳轰出，选择了最惨烈的、以硬碰硬的方式！两只拳头，在空中，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砰！”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在废墟中炸开。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两人拳头交接处为中心，向着四周疯狂扩散。两人脚下的地面，瞬间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痕。沈砚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三大步，每一步，都在水泥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而“寒鸦”，则只是身体微微晃了晃，便稳住了身形。在纯粹的力量上，经过了“饿狼”改造的他，竟然隐隐压了沈砚一头！

“你的力量变弱了，‘孤狼’！”“寒鸦”甩了甩自己那只同样通红的拳头，狞笑着，“是因为这三年安逸的生活，磨掉了你的爪牙吗？还是因为，你内心的愧疚，让你不敢对我下死手？”

沈砚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对方。下一秒，他的身影，突然从原地消失。他不再选择与对方硬碰硬，而是将自己“孤狼”的战斗风格，发挥到了极致。他如同一道在阴影中穿梭的鬼魅，围绕着“寒鸦”，展开了水银泻地般的、令人窒息的攻击。

他的手肘、膝盖、指尖、脚跟……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他的攻击角度，刁钻到了极点，每一次出手，都指向“寒鸦”的关节、神经丛、以及那些被烧伤后新生的、脆弱的皮肤组织。废墟中的残垣断壁、裸露的钢筋、破碎的玻璃，都成了他信手拈来的武器和掩体。他时而如壁虎般在墙壁上游走，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动攻击；时而又如毒蛇般潜伏在瓦砾堆中，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寒鸦”瞬间陷入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之中。他虽然力量强大，但动作的灵活性和技巧性，却远不如沈砚。他就像一头被狼群围攻的巨熊，空有一身蛮力，却处处受制。他的身上，很快就多出了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疯狂地咆哮着，挥舞着双拳，试图用最原始的暴力，打破沈砚这令人窒息的攻击节奏。

在一记凶狠的侧踢，将“寒鸦”踹得一个趔趄后，沈砚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他的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一记蕴含着全身力量的鞭腿，狠狠地抽向“寒鸦”的太阳穴！这是足以将一头公牛都踢晕的致命一击！

然而，就在他的脚即将命中目标的瞬间，“寒鸦”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猛地抬起左臂，护在头侧。沈砚的鞭腿，结结实实地抽在了他的小臂上。但预想中骨骼碎裂的声音，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金属的闷响！沈砚只觉得自己的脚，像是踢在了一块钢板上，一股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整条右腿都为之发麻。

“寒鸦”的左臂，竟然被改造成了覆盖着钢板的、半机械化的武器！

趁着沈砚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寒鸦”发起了狂暴的反击。他那条钢铁手臂，如同攻城锤般，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地砸向沈砚的胸口。沈砚避无可避，只能双臂交叉，硬生生地架住了这一击。

“轰！”沈砚整个人，都被这股巨力，轰得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房间另一头的承重柱上。他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江倒海，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从嘴里喷了出来。而那根布满了裂纹的承重柱，在这次猛烈的撞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声，无数的灰尘和水泥碎块，从天花板上簌簌落下。

“很惊讶吗？这只是‘他’赐予我的，最小的礼物而已！”“寒鸦”一步一步地，向着倒地的沈砚逼近，他那条钢铁手臂，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非人的光泽，“很快，你也会有机会体验到的。当你的血肉之躯，被冰冷的机械所取代，你就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沈砚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他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寒鸦”，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疯狂的火焰，他知道，常规的战斗方式，已经无法战胜这个被仇恨和科技武装到牙齿的怪物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目光，却越过了“寒鸦”的肩膀，投向了他身后那个巨大的、还在不断倒数的炸弹。计时器上的数字，已经变成了：01:32。

时间，不多了。

就在“寒鸦”举起他的钢铁手臂，准备给沈砚最后一击的瞬间，沈砚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决绝。他放弃了所有的防御，任由那只铁拳，向着自己的面门砸来。而在同一时间，他的右手，却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从腰间拔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支在潜入过程中，从一个匪徒尸体上顺手缴获的、做工粗糙的土制手枪。

“寒鸦”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这种土制武器，连他的皮肤都无法击穿，更不用说他那条钢铁手臂了。他甚至没有改变自己的攻击轨迹，他要亲手，将沈砚的头颅，砸进他身后的墙壁里！

然而，沈砚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

就在“寒鸦”的铁拳即将触碰到沈砚鼻尖的瞬间，沈砚扣动了扳机。但他的枪口，却是指向了斜上方！

“砰！”一声枪响，在这片废墟中，显得格外刺耳。子弹呼啸着，没有击中任何人，而是精准地，打在了沈砚头顶上方那根因为撞击而已经摇摇欲坠的、裸露在外的钢筋上！

那根钢筋，本就是维系这片区域脆弱平衡的关键。在子弹的冲击下，它终于发出了最后的悲鸣，彻底断裂！连锁反应，瞬间发生！沈砚头顶的那块天花板，连同上面堆积如山的、重达数吨的建筑垃圾，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坍塌！

“你疯了！”“寒鸦”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表情。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沈砚竟然会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来逆转战局！他想要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山崩海啸般的混凝土和钢筋，瞬间就将他，和站不起来的沈砚，一同吞没！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都撕裂。整个监狱废墟，都在这剧烈的坍塌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滚滚的烟尘，如同巨兽般，冲天而起，遮蔽了惨白的月光。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一只沾满了鲜血和灰尘的手，艰难地，从水泥板的缝隙中，伸了出来。紧接着，沈砚那张同样满是血污的脸，从废墟中探出。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下，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他刚才在坍塌的瞬间，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翻滚到了承重柱的死角，才侥幸没有被直接压成肉泥。但他也被无数的碎石击中，肋骨至少断了三根。

他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已经看不到“寒鸦”的身影，不知是被活埋了，还是趁乱逃走了。但沈砚已经没有时间去管他了。他挣扎着，爬向那个在烟尘中依旧闪烁着红光的炸弹。计时器，赫然显示着：00:28。

他跪倒在炸弹前，看着眼前这个由无数根颜色各异的电线、复杂的压力传感器和水银平衡装置组成的、堪称艺术品的死亡装置，他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三年前，他和“寒鸦”在训练营里，第一次学习拆弹时的场景。

“记住，‘孤狼’，”当时，“寒鸦”一边摆弄着一个模拟炸弹，一边笑着对他说，“最复杂的炸弹，往往都有最简单的解法。因为设计者，总会在里面，留下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签名’。那既是他的骄傲，也是他唯一的破绽。”

签名……“寒鸦”的签名……

沈砚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飞快地扫过眼前这上百根电线。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他要在这最后的二十秒里，找到那个属于“寒鸦”的、隐藏在死亡迷宫中的“签名”！

红、黄、蓝、绿……无数的线路，在他的眼前交织、跳动。压力传感器、水银开关、震动感应器……每一个，都是通向地狱的扳机。他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与脸上的血污，混在一起。

15……14……13……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根极其隐蔽的、被十几根其他颜色的电线巧妙遮挡住的、纯黑色的电线上。那根黑色的电线，没有连接任何起爆装置，而是以一种极其不合逻辑的方式，缠绕在炸弹的核心电源上，形成了一个酷似飞鸟的形状。

是飞鸟！是“寒鸦”的标志！

这就是他的“签名”！这个装置，看似复杂，但实际上，所有的引爆线路，都只是幌子！真正的核心，就是这根黑色的、代表着“寒鸦”自己的电线！它既是启动整个炸弹的钥匙，也是唯一能够解除它的开关！这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看懂的、来自过去的密码！

10……9……8……

沈砚不再有丝毫犹豫，他用那只被踩断了食指的、还在微微颤抖的左手，死死地捏住了那根黑色的电线。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外一扯！

“刺啦——！”

在刺耳的电火花爆鸣声中，计时器上那鲜红的数字，最终，定格在了“00:03”这个让人心脏停跳的数字上。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沈砚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而在他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从另一边的废墟阴影中，缓缓地站了起来。那人影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个手持武士刀的、如同雕像般沉默的黑衣人。

“废物。”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废墟中响起，“连杀一个身受重伤的‘孤狼’，都做不到。看来，‘饿狼’的‘玩具’，也该更新换代了。”